顾云帆5岁学琴，学到11岁已经在滨海市拿奖拿到手软。那个年代还没有流行钢琴考级，熟悉他的人后来都说11岁的他可能已经有8-9级的钢琴水平。
然而谁都想不到，他在学琴的第七年，不管不顾地放弃了钢琴。在那个孩子都是放养的年代，眼看着小伙伴们在窗外打闹，钢琴在他眼里更多的是负担和枯燥。精湛的琴技是他曾经放弃了无数同龄人可以拥有的闲暇时光换来的。
几年后，因为顾爸爸工作调动，他们全家在他中考前搬到了我的家乡松江市。顾爸爸是专家级别的工作调动，给子女解决升学便也在这调动政策里。顾云帆就这样特批免试进了市一中。
那届新生入学报到当天，新生们照例都在告示墙上查找自己的班级。告示墙所在的主教学楼大厅里，有一架三角钢琴常年摆在那里。
这时，钢琴声响起，吸引了一众目光。弹琴的是苏潇潇，她坐在钢琴凳上弹起了耳熟能详的《致爱丽丝》。
可惜苏潇潇的琴技没能支撑住她的自信，琴声突然中断了，一时间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氛，几秒钟的功夫苏潇潇的脸就涨红了。
这时，顾云帆缓步走到了琴凳边，鼓励地看了一眼苏潇潇，坐下，带着苏潇潇一起四手联弹完成了这支曲子。
一曲奏完，大厅里口哨声、掌声四起。顾云帆却迅速起身，转身离去，苏潇潇马上也站起来追了过去。
“嘿！同学！你叫什么？”苏潇潇追到门外，直接问到。
“顾云帆。”他站定，回答。
“我叫苏潇潇，分到了5班！刚才谢谢你，不然我可出丑了。你在几班？我得去谢谢你。”苏潇潇开朗诚恳得让人难以拒绝。
“我在7班，不用客气。”顾云帆看着面前这个落落大方的女孩，心里还是生出几分好感的。
四手联弹便是校园里流传的两人神雕侠侣般故事的开端。
然而这件事于顾云帆来说，却只是觉得坐在那里的同学很尴尬，他好像可以帮一下，因为这首曲子他很熟悉。即便是个男生，是任何一个人，他都觉得应该帮忙。
但苏潇潇肯定不会这么认为。（OS：换我也不会这么觉得啊，这事儿真不怪苏潇潇。）
开学一周后，一中传统的新生诗朗诵比赛开始筹备。苏潇潇在一众报名主持的新生中，因为长相得体、声音甜美、主持经验丰富脱颖而出。在筹备比赛流程的时候，她适时地向老师提议采取现场钢琴伴奏，取代之前的磁带伴奏。
“磁带伴奏一旦卡点出错，就不容易重新找到正确的位置。”
一番有理有据的说辞得到了负责老师的认可，“这个提议好！可是这也需要一个钢琴技法纯熟的人才能保证效果。咱们这届有吗？”
“有的，您可以试试7班的顾云帆。”苏潇潇说。
就这样，顾云帆被班主任通知去了试琴，即便5年里碰琴的机会并不多，早已深入手指尖的记忆，让他摸上琴键便如行云流水。
接下来的一个月，苏潇潇和顾云帆经常在一起沟通比赛细节，二人渐渐熟络了起来。苏潇潇的聪明大方倒是让顾云帆跟她合作起来得心应手，毫无隔阂。
新生诗朗诵比赛的效果最终得到了师生的一致好评。
更多次的合作相继而来，两个人便成了别人眼里的固定组合、“情侣档”。
然而，没人知道顾云帆其实时常觉得不自在。但是他在那个年纪，还不懂拒绝，总是怕拒绝会让别人失望。
他的不懂拒绝，何止对于钢琴表演。
第二年，新一届的新生入学典礼结束那天，苏潇潇主动提出，“云帆，你送我回家吧。”
“好。我骑车载你吧。”顾云帆拍了下自行车后座。这并不是他第一次送苏潇潇回家，之前每一次两个人几乎都不怎么说话就到了，顾云帆以为这次也会一样。
苏潇潇坐在顾云帆自行车后座上，伴着秋天傍晚的微风，竟突然有了勇气。
不同于以往用手撑着后座保持平衡，她试着慢慢的收紧了手臂，搂住了顾云帆的腰，“云帆，同学之间都流传咱俩是神雕侠侣，多有意思！”
顾云帆皱了下眉头，没有说话。然而后座上的苏潇潇并看不到他的表情，她继续说着，“我将来想考广播学院，你呢？我们考同一所大学吧！”
“我还没想好。”顾云帆依旧皱着眉头。
“那这样吧，你想好就告诉我，差别不大的话，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苏潇潇把头侧过来靠在了顾云帆背上。
“你要到家了。”顾云帆始终没正面回答苏潇潇的问题。
“嗯，到家了，我走了，明天见。”苏潇潇心里甜滋滋的。在她的判断里，以顾云帆有点冷的性格，只要没拒绝，就等于默认这层关系了。
而对顾云帆来说，他一直把苏潇潇当成好朋友，苏潇潇明显的表白让他觉得有些苦恼。可是，他也不想伤害了这个自信的姑娘。
从那天开始，再有女同学跟苏潇潇开玩笑说“你们家顾云帆”如何如何时，她也都害羞的应承下来了。
顾云帆发现事情已经开始朝着他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了，却不知道该怎样解决，最后索性就默认了。他甚至觉得，有这样一个“名义上”的女朋友，可能反而是个可以保持清净的选项。
直到几个月后，关于两人的传言传到了各自班主任耳朵里，最终严重到了班主任约见家长的程度。
“你是怎么回事，怎么还谈起恋爱来了，我天天管着这些事情，怎么还没看住眼皮子底下的你？”顾妈妈是一所职高的教导主任，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儿子早恋，自己竟然一点察觉都没有，她怎么也没发现儿子有任何情窦初开的样子。
“妈，我不觉得我在恋爱，你当然察觉不到。”顾云帆在妈妈面前倒是直接老实交代了。
“老师都把我叫去了，还没谈？人家小姑娘都承认了。”顾妈妈微怒。
“我们一开始只是合作得比较多，她却感觉我俩就是在谈恋爱了。每次看到她开心的样子，我就不知道怎么开口说她误会了。所以就这么耽误下来了。”顾云帆苦恼地耷拉着脑袋，他也知道这样处理是有问题的。
“臭小子，要是人家小姑娘当真，你没当真，你就真的太不对了！你这不是在耽误人家吗？高中恋爱是会影响学习的，你至少影响到她了啊，你付得起责任吗？真的影响到她高考，你就罪过大了！”当了多年的教导主任，顾妈妈的觉悟还是很高的。
“云帆，你必须听我的，明天就去跟小姑娘说清楚，不能拖着，快刀斩乱麻。但是语气要平和，跟人家好好道歉，别伤害到小姑娘。”母亲大人最后通牒已下。
没想到第二天，倒是苏潇潇先把顾云帆约了出来。
“云帆，咱俩最近别私下见面了，等缓过这段时间再说，我昨天被狠骂了一顿，我妈都要给我转学了。我可不想再来一次了。”
顾云帆没想到苏潇潇会先开口这么说，当然先应承下来，他赶紧点头。他侥幸地认为如果苏潇潇不再跟他私下见面，自然慢慢就不会再有瓜葛了，这样一来他也不用担心开口伤害她了。
风平浪静地度过了高二的寒假。转眼又开学了。
跟苏潇潇偶尔还有的见面都是跟众人一起活动，顾云帆渐渐没有了负担，自认为两个人的关系已经进入了正常同学的状态。他在学校的日常也日渐变得规律而不被打扰。学习、踢球、偶尔练琴、表演，安排的充实而愉快。
直到某天，他在书桌里看到苏潇潇给他留的字条“下午第二节课后的大课间来图书室门口，有事。”
他希望这是苏潇潇准备主动跟他彻底解除“绑定”。于是第二节下课后立即走出教室准备赴约。
结果一打开教室门，就看到了抱着个教具，额头微微渗着汗珠，脸颊微红，鞋带还没系的小丫头，她说她叫林谧然。小丫头有双会笑的眼睛，对着她笑眯眯的样子让他心情忽然就轻松起来。
更有意思的是，她说找他，虽然她编了个很不真实的理由，说老师让她找他。他既不是物理课代表，又不是其他班干部，其他年级的老师提名字找他的概率几乎为零。但是他也没有戳穿她。他一向这样，怕别人难堪。
匆匆打发走小丫头，他赶紧赶去了顶层的图书室门口。图书室一般在中午和放学后开放，这个时间是没人的，苏潇潇选择这里还是考虑周到的。
“对不起，有点突发事件耽误了一会儿。”顾云帆习惯性地先道歉。
“没事，我想问问你最近是怎么想的？”苏潇潇表情有点不同以往的严肃。
“想什么？”
“我们俩的事情。”
“……”
“你不想说的话，我来说吧。”苏潇潇今天有点明显的不开心。“我们上次被老师约家长后，就再没有单独相处了。我其实是挺难过的，我原本以为你也会。可是你整个寒假都没有联系过我，开学后你的状态甚至比过去还好。这些是我的错觉吗？”
“不是错觉，对不起。”顾云帆觉得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那就真的不如趁机被意思表明了。
“以前我但凡有演出的机会，都会想着你，以为你应该是高兴的。结果那时你总是冰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现在你反而常笑了。所以从一开始就是我会错意了吗？”苏潇潇开枪似的一股脑把自己的疑惑都问出来了。
“是，我以前练琴的回忆不太好。但是我开不了口拒绝你的好意，有时候你提醒我记得练琴，会让我觉得挺压抑的。”顾云帆依旧问一句答一句。
“好，我明白之前是我想当然的为你好了。带给你那么大压力，对不起。”苏潇潇并没有咄咄逼人。
“最近我感觉好多了，我可能是需要自己掌握节奏。”
“那我呢？我们之间是不是也是我的自以为是？”苏潇潇最近充满疑虑，离开恋人的人不应该是伤心的吗？至少不应该越来越开心呀。
“我……我只能说我更喜欢现在状态。”顾云帆低下头说。他依旧没办法直接告诉她，他对她根本从来没有过朋友之外的感觉。
“呵呵，好的，我明白了，谢谢你顾云帆，始终没有说伤人的话。”苏潇潇有点凄凉地说，“可是，我必须得告诉你，与其让人空欢喜一场，还不如从一开始就说清楚。”苏潇潇一字一句、清晰地告诉他，“那我们从今天开始就只是普通同学吧。”
说完这话，苏潇潇马上转身走了，顾云帆分明看到她抹了一下眼睛的动作。
剩下顾云帆一人站在那里，被苏潇潇说得无地自容。
高二结束后的暑假，顾爸爸在松江市的专家借调工作基本完成，准备调回滨海市。
顾云帆的转学手续在开学前就已经办好了，只等着11月份全家一起搬离松江市了。
9月开学，苏潇潇在课间的走廊里用自己的Walkman播放王菲的《唱游》专辑，作为头号歌迷，她可是上市第一时间就抢购到手了。路过走廊的顾云帆刚好听到了《红豆》的旋律，“值得收藏。”他想。
学校侧门转角那家不起眼的音像店的确是顾云帆最常去的一家。这家店的老板是个刚毕业的学生，资金有限，所以他进货都是经过了自己筛选的。顾云帆喜欢这种小店，品质上更有保障。
这天放学他踱步而入，却一眼看到了有个垫着脚尖拼命够着高处磁带的女孩，有点眼熟。林谧然，这个名字一下就蹦出来了，那个有点婴儿肥却眼睛会笑的小丫头。
心情还不错的他决定逗她一下，便走过去伸手“抢”走了她够了半天的专辑。然后他才注意到，这竟然是他在找的《唱游》。
把专辑还给林谧然后，他问了老板能否再帮他找到，得到下批可能要等很久的信息后，他决定先跟老板预订好留货，同时找林谧然先借来。因为他不想他借这张专辑的消息透露给苏潇潇，他都要离开了，不想此刻招惹一丁点误会。而眼前这个低年级的学妹，跟高三应该毫无交集。
他以为小丫头会说一周或者两周后，等自己先听够了再借给他。谁料她说“明天”。
好笑的是，第二天拿到专辑临走时，林谧然又一次自报了大名，她是以为他的记性有多差？
几天后，顾云帆找到了父母。
“爸妈，过两个月我们回滨海后，我想直接进高二读。”
“为什么？你现在的成绩参加艺考完全没有问题，你的钢琴这两年也捡起不少，回去后再找人辅导一下，面试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我不想参加艺考，我想参加统考，考北航的计算机专业。”
“怎么改变主意了呢？艺考以前也是你自己决定的呀？”顾妈妈觉得在这个节骨眼上改变主意真的不是个好选择。
“之前我虽然没跟苏潇潇谈恋爱，但多少受了点她的影响，顺着她的思路就觉得艺考是捷径。
这几个月我一直在想未来到底要做什么，也特意打电话跟我哥聊过，这才正式决定改方向。
我现在的成绩考北航难度不小，所以干脆趁着转学回去直接重读高二。反正都是全新的环境。”
“我支持云帆！”顾爸爸高兴地说。
原本就是技术出身的顾爸爸，一直对儿子要考艺术类院校这事心存不满，又不想干涉儿子的选择。这下，儿子的话正中他的下怀。
“男人嘛，做点有技术含量的事情才最靠谱。”顾爸爸笑呵呵地点头。
“行吧，你们爷儿仨一个鼻孔出气，我再反对也没用了。”顾妈妈始终觉得这一年的时光就这么浪费掉了，太可惜了，眉头紧皱着。
“妈，我现在再多复习一年，只耽误一年。如果选错专业、入错行，只是为了“上大学”这件事而选捷径。那可能耽误的是很多年哦。”云帆边说，边搂着妈妈的肩膀摇晃着、哄着。
“嗯嗯嗯，你长能耐了，会说服人了。”顾妈妈被儿子哄得也笑了起来。“我帮你联系一下教育局和学校。”
当年11月，顾家举家搬回了滨海市，顾云帆进入滨海一中高二年级，重新开始了高考前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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