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憬臣与完颜辰坐着马车出宫，刚走到宫门口，马车忽然停了。
拉开窗帘，便看见旁边还停着另一辆马车。
与这辆一样，并不奢华，只四匹马拉着，里面用一个链子隔成内室与外厢，地上铺着薄薄的墨绿色锦毯。
旁边马车上的人也没有下来，只拉开窗帘的一角。
明明李憬臣就在窗户口，偏生夏侯靳第一眼瞧见的人是坐在内室的完颜辰。她目不斜视的坐着，表情清冷，半点也没有往车窗外看去。夏侯靳不由有几分失望。
两个男人隔车对话。
“皇上可是准备与我们共游飞瀑？”
“朕今日恰好无事，想到好久没去过那地方，国主不介意吧？”
“皇上相陪，荣幸之至。”
*
两架马车一前一后往城郊驶去。
虽才是6月，但夏日的风依然有了炎热的气息。
在内室，完颜辰脱掉鞋袜，光脚放在锦毯上。在墨绿色的衬托下，洁白的小脚丫子看起来如同墨池里的白莲。
“穿凉鞋吗？”李憬臣问。
“你带过来了？”完颜辰好生吃惊，从西凉出发的时候还是春天，他怎么会想到为自己带凉鞋的。
“知道你怕热，前几日派人重新做的。”他微笑，如春风过境，然后拉开帘子，对外厢的人小声说了几句。
片刻，一双精致的蓝色精锻坡跟凉鞋就送了进来，鞋面打着大朵蝴蝶结，两个翅膀微微颤动，与她层纱的衣服交相呼应，翅膀中间缀着同色系水晶，看起来是那般纯粹。
“喜欢吗？”
“很漂亮。”
“你可知道，自去年你设计了这种款式的凉鞋后，如今西凉女子争相效仿。”
完颜辰开心的笑着，看来，现代的东西到了古代，还是能受欢迎：“那以后，我多设计点东西，然后派人去卖，赚的钱给你充实国库。”
“西凉国库怎么能用女人赚的钱？玲珑若是喜欢，我给你开几个店倒是可以的，赚的钱就做你的零花钱。你看如何？”
“你可别小看女人，说不定我的店越开越大，富可敌国！”
“好。等你建立自己的商业王国后，你做你王夫。”
“憬臣……”完颜辰欲言又止。
李憬臣伸手捂住她的嘴：“嘘，你想说的话，我都知道，我不介意。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不会做你的绊脚石，只是希望别忘了，我一直在你身边。”
有晶莹从完颜辰眼中泌出，李憬臣伸手拭去，将她揉进自己怀里。
“前面马车里有几个人？”完颜辰问。
“一个。”李憬臣回答。
完颜辰露出微微失望的表情。
“玲珑，欲速则不达。”李憬臣微微笑着提醒。
*
九曲瀑布，不光是一座瀑布那么简单，而是一座山。
数条山泉从山顶一路汇集而下，到山腰的时候形成第一座瀑布，水势不大，如珠子串成的门帘，而后，越到山下，水流越多，瀑布越大，到最后的时候竟形成万马奔腾之势。
从第一道瀑布到最后一道，一共有9处，处处不同，从山顶到山下，一路皆能听见水流之声。
下马车的时候，完颜辰直接穿着那双新鞋跳了下来。
“玲珑，这双鞋不适合爬山。”李憬臣微微皱眉。
“没事，你不是说只要你在，便没有不适合的事情吗？”完颜辰微微仰头，含笑看着李憬臣。
“你呀，就会找理由！”李憬臣宠溺的语气，伸手牵住完颜辰的手，往夏侯靳那边走去。
“国主与夫人如此恩爱，羡煞朕了。”夏侯靳说着，目光从完颜辰脚尖一晃而过，“夫人这鞋很别致，朕从未见女子穿过。”
李憬臣笑答：“是玲珑自己设计的，去年在宫中穿过，今年已成为西凉女子的必备品。”
“夫人好才华，估计过段时间，我轩国也会流行起来。”
完颜辰笑而不答，看着夏侯靳的眼神里是始终有一层薄薄的冰。
一行三人，说着便往山上走去。
完颜辰的体力最是不支，刚走了一小段，都觉得累，后来干脆边走边休息。两个男人倒是好脾气，每次完颜辰休息的时候，两个男人就站在一旁，说着没营养的客套话。李憬臣时不时给完颜辰递上水壶。
“走了这么久，一路都能听见水声，怎么还没见到瀑布啊？”完颜辰问。
“九曲瀑布最好的观赏方式并非从下至上，而是从上至下，我们现在先爬上山，然后从另一条路下山，你会发现，每转一个弯，就会有一道飞瀑，瀑瀑不同。”
由于完颜辰的拖后腿，明明一个时辰的山路硬是被她走成了两个时辰，到山顶的时候，已近中午。
山顶有亭，亭中有桌，桌上有棋，桌下有清泉。
残局，黑白子各执一方，粒粒镶于石桌，只余下杀气腾腾后一片萧然。
“传说此乃轩国开国皇帝与一隐士所遗，当年始皇帝游历至此，遇见那位隐士，连下三局，前两句皆和，而这一局并未下完，那位隐士就飘然而去，留下这千古残局。”夏侯靳说。
李憬臣走上前去，在棋盘前看了片刻，忽而一笑。
“国主可是想到了破局之法？”
“残局往往看起来难，但往往都有破解之法。世上棋局，最难的依然是与人对弈，残局是死的，而人是活的。”
“认识你以来，我从未见你输过。”完颜辰接口。
“那是因为恰巧我熟悉与我对弈之人，知道对方性情。”李憬臣轻描淡写。
“国主若有兴趣，回宫后，你我倒是可以切磋一番。”
“好。”李憬臣淡淡应道。
从山顶蜿蜒而下，一路都能碰见之前石桌下那道清泉，随着山势的变化，水声渐大，水势渐猛。大抵，最早的这道清泉，便是九曲瀑布之源。
半山腰的时候，一行人终于看见了第一道瀑布，并非平时看到的一条白练，而是一副窄窄的珠帘。晶莹的水珠如细碎的珠子从上面落下，湿润润的雾气清润着每个人的皮肤。
“这便是九曲瀑布的第一道瀑布，杨瀑。水势不大，起风的时候，水雾水分飘逸，如三月间的杨花。”
完颜辰看着这道袖珍瀑布，忽然想到一个曾经经常用的词，忽的一个莞尔。
“玲珑，你又想到什么好玩的了？”
“想到一个词语，瀑布汗，如今总算对接起来了。”
“形容大汗淋漓？”
“不，是表示惊讶、惭愧、尴尬、或者无奈。”
“你身边那群朋友，一定很好玩。”
一路上，层峦叠嶂，丰厚悠远，由碧绿而深黑，而紫，而蓝，阳光从林间洒下，铺上一层斑驳的光点。
瀑布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先前的飞烟软雾逐渐变成急水如云。
美名在外的“桃花瀑”似一条白练飘然而下，在日光映射下，像是悬空的彩练，珠花迸发。瀑布三折而落，跌下深潭。低头往下看去，一汪深潭碧蓝澄清，像大自然的一块瑰宝。
“这里水流这么大，哪里像桃花了？”她记得第一个瀑布处，因为像杨花，得名杨瀑，这里叫桃花瀑，可她看了许久，也没看出哪里像桃花。
李憬辰浅笑：“那是因为我们来的时间不对，这里叫桃花潭，是因为两旁种满桃树，想是春天的时候，这一瀑的桃花花瓣让人心醉。”
“国主细致。”夏侯靳补充，“此处名为桃花瀑，民间传说中，凡在这里洗手洗脚的人，会有极好的桃花运。”
“一般来说，与桃花运挂钩的事物，总是格外受欢迎。”完颜辰招呼着旁边那两个男人，“走吧，我们也去洗个手，验证下灵不灵。”
两个男人都站着一动不动，无一人理会。
“男人不都喜欢很多桃花么？”完颜辰笑着，眼眸有意无意瞟了夏侯靳一眼，心道，特别是你这个种马！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完颜辰听见李憬臣在背后含笑说着，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柔和如三月的阳光。
紧接着，便听见夏侯靳的声音，他说：“桃花运通常是个劫。”
桃花运通常是个劫……
完颜辰的心思忽然被这句话掠了去，一个恍惚，竟忘了石上青苔软滑，腰身一闪，从石上跌了下去。
急急的水势中，她只听见岸边两个男人的声音，一个叫着“辰儿”，一个叫着“玲珑”，然后是“噗通”一声，有人跳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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