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我们还似往年的每一个除夕一样，一起包饺子吃了。只是我早已经不是当时那个不谙世事的阿召，许多话涩在我喉间想要说给师父听，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阿召，去长安以后，一切可都还好？怀雀子待你如何？”
倒是师父先挑起话头，我见师父并不避讳一旁的玄眉，便知他可信，便“嗯”了一声：“一切都好……到如今已经接过几次活儿，除了有一次——其他都没什么问题。”
师父察觉到我话语中的犹豫：“怎么回事？”
“是——是东方邺。师父想必听说了。”我想了想还是说了，想到师父可能要责备我，又主动认了错，“我知道是我粗心大意了，请师父责罚。”
想不到师父并未批评我：“我还能责罚你什么呢？……阿召，你已经出师了。我知道东方邺的事是怎么回事，以你之力要对付他，确实不现实。”
我突然又想到另外一件事，夹在箸间的饺子如何也下不去嘴，干脆撂下筷子：“师父，你知道秦臻的事么？”
师父眼眸微抬：“他成亲了，怎么了？”
我被师父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堵得喘不上气来，不知说什么好。也是，他成亲了，又与我何干？
师父好像看出来什么，骤然变了脸色，严肃道：“阿召，你当时离开的时候，为师可曾叮嘱过你？”
“……阿召知道。”
“我知道你现在十五六岁的年纪，少女怀春也是有的，我不怪你。但是我一再和你说过，秦家的人，你不要招惹，你怎么转头就忘了？应该就是你刚离开青溪原的时候罢？”
师父猜的一点都不错，我也无话可说：“师父教导的是……可秦臻他说他也喜欢我，他还一再保证会娶我的。师父，我以为他是真心的……”
“是不是真心又有什么关系？”师父冷冷神色中沾染了一丝讽刺，“哪怕他是真心，他又有什么魄力娶你？秦家会答应吗？”
师父说完，顿了许久，沉声道：“阿召，你给我忘了他。彻彻底底忘了他。谁都行，秦家的人不行。”
我沉默地点点头，继续食之无味地吃着那饺子。
玄眉这时候插进话来：“你怎么有能耐进了飞花派的禁地？”
师父听了他的问题，也望着我，期待我给出一个答案似的。奈何这件事前因后果实在牵扯太多，我一时也说不清楚，只能含混着应答了：“是我在江湖上认识的一个朋友，与飞花派掌门有些交情，他帮着我趁机溜进去的。”说完我反问师父，“师父这些日子去做什么了？我就是杳无音信，才想知道师父的下落。”
“没做什么。清了清旧账，杀了该杀的人，救了该救的。”
玄眉听了她的话，低声笑了笑，旋即正色看着我：“阿召，有个好东西送你，要不要？”
我对玄眉仍抱有七分怀疑，我看了看师父，师父却不理会，我只好问：“什么？”
“破浮屠的功力，全部传给你。”
师父好像不甚意外，玄眉说这话也云淡风轻，却着实吓了我一跳。我眉头越皱越紧，最后还是摇了头：“前辈当年不正是因为这邪道，才走火入魔的么？”
我想到东方邺最后的那样子，想必走火入魔也不过如此了。
玄眉看了一眼师父，师父道：“你自己与她解释。”
玄眉苦笑着摇摇头：“这可是你当初和她说的，让她以为我是那种人。”
师父还是冷眼不管：“江湖上当年都是那么说的，谁知道你怎么回事？”
我听了却摸不着头脑：“师父、玄眉前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父冷哼一声，还是开了口：“江湖上一直以来都传是他练功练得走火入魔了，杀害了他师兄弟两个。阿召，你看他像不像走火入魔的样子？”
玄眉看起来很正常，甚至有些斯文过分，一点也不像什么魔头的样子。我摇摇头。
“当年他是飞花派大弟子，破浮屠是他的师父，也是飞花派的大长老临死前才交出的一本上古神功，世所未见。飞花派便派玄眉沉心修炼，两个旁支的师兄弟从旁协助。过了多年，他神功练成，结果遭他师兄弟设计，欲以嫁木功夺取其功力为己所用。但破浮屠不愧是上古神功，未被夺取，反而回冲得二人被反噬而亡。飞花派也不知是真不知情还是故作不知——我看就是那掌门太过忌惮玄眉——给他安了个走火入魔的名头就关了起来，一关就是这么多年。“
师父一气说来这么多，我才明白了前因后果：“所以，玄眉前辈是无辜被关在那不见天日的洞穴里十多年？”
玄眉似乎说的不是自己一般：“正是，要不是你师父救我出来，我只怕都要忘了外头的天长什么样了。”随即又问一遍，“小丫头，这么好的机会，你当真不要？”
我这才想起来他方才说的：“可是前辈，若你把内功尽数传给我，我会不会也被反噬？”
“不会。那本心法上记载了，若主动将之传给别人，至多损耗一成功力，若被人强行抢夺，则反噬其人。”
“那……现在飞花派到处找你，若是你没有了破浮屠傍身，碰上了他们可如何自保？”
玄眉无奈一笑：“当年我练这功也是他们要求的，练成之后被禁锢起来也是他们做的，我不想一辈子被他们操控。没了这破浮屠，对他们也就没了威胁。何况我也不是不会别的武功。无妨。”
师傅一直在一旁听着，这时候开了口：“若是有了这破浮屠在身，日后你要杀谁，就只是想与不想的问题了。只是我告诫你一句，再怎么样也不能滥杀。”
“玄眉前辈，”我还是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别人？”
玄眉没有说话，看着师父露出了笑意。他的眼睛里弯满了春风般的和煦温暖，像是第一道融化积雪的阳光。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