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周五晚上的例会，林创居然被点名表扬了。
除了因为工作认真努力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带病坚持工作”。
林创接受表扬时脸红得快要滴血。尤其是听到科室主任夸他“昨天腰伤再次发作依旧坚持准时到岗，现在这样有责任心的年轻人实在不多了”的时候。
表扬过后，主任又关心了他一下，让他最好还是抽空去看一下医生。工作忙归忙，但终归身体更重要。
林创确实是需要请假，当然不是为了看病。
他要去参加毕业典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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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创以前觉得拍毕业照时特地丢帽子看起来有点冒傻气。
但实际轮到了自己，丢的特别HIGH。
拍完了集体照，同学们纷纷自行合影。班上男生不多，彼此间关系都还不错。正经拍了两张合照后便开始搞怪。
林创混在里面，兴高采烈同人组成各种诡异雕塑造型。
他们这边嘻嘻哈哈笑闹不停，一转头，发现有几个女生居然在掉眼泪。
在这校园里共同生活四年，今日一别，自此各奔前程。以后就算再见面，身前身后也都是不一样的风景了。
林创本来就是个感性的人，被这气氛一带，跟着唏嘘了起来。好在他至少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离开这所学校，分离感便也没有那么强烈。
发了会儿呆，竟有女生主动来找他合照。
林创受宠若惊，面对照相机站得笔笔直，目不斜视。最后拍出来的照片看起来特别呆。
“要不重拍一张吧？”他提议。
女生笑着摆手：“挺好的呀，你平时不也这样。”
林创正欲反驳，对方突然又一副若无其事地模样说道：“哎，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一直都挺喜欢你的。”
林创一愣。
他和这姑娘不算很熟，同学几年，单独对话次数屈指可数。
“你现在有女朋友吗？”她问。
林创点头：“有。”
对方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跑了。
林创却站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愣。终于回过神来后，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想给他的那位“女朋友”发条消息。
才刚点开微信，突然听到不远处有女生嬉笑喧哗的声音。
“谢老师，和我们拍张照片好不好呀？”
林创赶紧抬头。只见谢枫飏正被几个女孩子围在中间，一脸不知所措，模样傻乎乎的。
林创不用猜，也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许多人压根没上过他的课，但也趁着这机会纷纷过来凑热闹。谢枫飏被拉着拍了一张又一张的照片，始终无法脱身。林创一直忍着笑站在一边围观，期间还同谢枫飏的视线撞上了。
那之后，谢枫飏拍下的所有照片，视线都不是看镜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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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老师好受欢迎啊。”
两人终于有机会说上话，林创故意揶揄他。
他们站在礼堂后面的小竹林里，附近还有不少陌生的学生在拍照。不方便大声说话，也不方便勾勾搭搭。
谢枫飏没有回话。他从林创手里拿过那顶方方正正的帽子，戴在了林创头上。然后，用手指拨了一下帽檐上的穗子。
刚才在礼堂里，才刚由程校长为他进行过拨穗礼。如今谢枫飏这个看似随手的动作，在林创眼中却好像又有了不一样的含义。
“是个大人了。”他对林创说。
林创笑嘻嘻：“帅吗？”
谢枫飏还是没回话。他抿着嘴唇盯着林创看了一会儿，接着又一次伸出手，隔着衣袖握住了林创的手腕，拉着他往前走。一直走到小竹林最深处，他才停下脚步，俯身过来飞快地亲吻了林创的嘴唇。
“被看到了怎么办？”林创说。
谢枫飏想了想，摇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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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的日子，和之前也没太大差别。准备展会的过程忙碌却不枯燥，甚至让人觉得十分充实。
林创的“腰伤”在那之后终于不再反复发作，几位同事连连感慨年轻人就是不一样，恢复力惊人。林创本人也暗自感叹过人体的奇妙。一旦适应以后，滋味愈发妙不可言。
现在，他挂念着的只剩两件事。
其一，是虎子依旧不愿意和他亲近。虽然已经不像最初时那样看到他就惊慌失措，但总也不敢靠他太近。
其二，是第一个月的工资还没来得及买戒指就快花完了。毕竟总共也没多少，拿到的当天就兴高采烈请谢枫飏吃了顿好的，之后又给父母各自挑了礼物。最后剩下的钱只能买些便宜货，拿不出手。
好在这也都不急，日子还长得很。他决定先挑起来，然后以此为目标每个月慢慢存钱。
存了一个月后，挂念着的第一件事突然有了重大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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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子其实暗中观察他很久了。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在生活中的陌生人，它十分警惕，但也无比好奇。
安全感随着时间逐渐累积，它的观察距离也越来越短。一直到有一天，林创睁开眼睛，发现床头有一张毛茸茸的圆脸，近在咫尺。
他同虎子对视了一会儿后，试探性地伸出手来。
虎子初时还十分谨慎，睁大了眼睛微微往后缩。等林创的手指碰触到了它的脑袋，又来回抚摸了两下后，它终于放弃了抵抗，眯起眼还扬起了头。
林创受宠若惊，使出十二万分努力，认真为小家伙服务了一番，把小脑袋摸了个遍。
最后被咬了一口。
不过谢枫飏说得对，它平时还是有分寸的，咬人知道收力，没破皮，也不怎么疼。
林创激动得又想请谢枫飏吃饭。话到了嘴边，咽回去了。
他要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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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庆祝一下还是有必要。当天晚上，他买了两个小蛋糕，和谢枫飏一起边打游戏一边吃。
游戏更新了版本，新的副本自然带来大量更高级的装备。当初说的没错，装备这东西，更新换代太快了，没必要太当回事。
才刚进了团，突然收到一条私聊信息。发信人让林创大吃一惊。
居然是以前从未正面接触过的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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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一茬，林创原本已经快忘了。
当初谢枫飏找他签过一个委托协议，说是他工作忙没必要为了这些破事浪费时间，会替他办妥一切。之后谢枫飏也再没提及，林创便也没放心上。
如今这人找过来，居然是为了求饶。
他在语音里说得含混不清，大致是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号都拿回来了何必呢，他知道错了，为此工作都丢了，能不能算了。
林创茫然且惊讶。以他的性格，人家那么低身下气，算了就算了。他现在万事顺遂，整个人幸福洋溢，心胸自然也变得无比宽广。
但谢枫飏不同意。理由是准都准备好了，这官司不打，他的钱就白花了。
他也对着林创撒娇。林创被他抱着软声软语说了几句，立刻屈服。
原本还觉得对特地来道歉的锁子有点不好意思。却不想委婉表达了拒绝后对方立刻破口大骂，污言秽语一套一套。
林创气炸，拍着桌子支持谢枫飏跟他没完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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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林创又凑够了一身能拿得出手的装备，筹备已久的画展如期举行。
林创主动申请了加班，在现场来来回回逛了几圈后，陶醉无比。虽然只是负责了一部分工作，但如此出色的展览有自己的一份功劳，对于初出茅庐刚投入工作的新人而言，实在成就感十足。
“最喜欢哪件作品？”跟着他一起过来的谢枫飏问。
“也包括你的在内吗？”
谢枫飏点头：“当然啦。”
林创笑了。那还用问，这个人就是又想听夸了。
“最喜欢的一件挑不出来，”他说着，伸手指向长廊尽头，“那边拐过去走到底，整面墙上的我都喜欢。”
谢枫飏对这个答案特别满意，连连点头。
“那除了哪面墙上的呢？”他又问。
林创琢磨了一会儿，拉着他往另一头走去：“那边，我觉得有个学长的油画特别好看。”
谢枫飏一脸好奇：“所以，展出作品你真的都看过呀？”
“当然啦，”林创说，“一开始负责联系的人就是我，肯定都看过。”
所谓的艺术家里麻烦的人一大堆。但那个夏姓的学长性格特别好，客客气气温文有礼。林创觉得自己之所以觉得他的画好看，有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因素。
还没走近，远远看见那几幅作品前站着一个穿着短裙的女孩子。
长发及腰，个子在女生中还挺高挑，但却长着一张精致的娃娃脸，看着楚楚动人。那应该是绝大多数男生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的类型。
林创难以免俗。可惜视线才停留了两秒钟，就被身边的人遮住了眼睛。
“别看了，是个男的。“谢枫飏说。
说完，把他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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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创在冲击感中回不过神来。
“你怎么看出来的？”他问谢枫飏。
谢枫飏皱着眉：“因为我认识他的男朋友。”
“……”
“他刚才在看的那幅画，是他男朋友的。”
信息量有点大。
见谢枫飏不太愉快的样子，林创难免好奇：“你和他对象，是有过什么不愉快吗？”
“也没有，”谢枫飏摇头，“他比我低两届，那些年老被拿来比较，有点烦。”
原来再优秀的人也会有这样的苦恼。
谢枫飏大概觉得说这些挺丢脸，主动扯开话题：“你喜欢的是哪个？”
林创当下咽了口唾沫。
就是老被拿来和你比让你很烦的那个，这话要怎么说得出口。
“找不到了，”他说，“我可能记错了。”
谢枫飏将信将疑看他。
“我还是最喜欢你的画。”林创努力表现出真诚的样子，“什么时候有机会看你的画展呀？”
谢枫飏眨了两下眼睛：“你想看吗？那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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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后，林创才发现，原来谢枫飏同那个名叫夏镜生的学长关系还挺不错的。
至少，他们能一起合作开双人展。
用谢枫飏本人的话说，他现在时间紧张。要给学生上课，要创作，要打游戏，最重要的是还得花时间陪他心爱的男朋友。再想抽出空来搞个展，忙不过来。
也为此，之前有人来找他开个人展，他都拒绝了。
如今林创说想看，又恰好有人找他合作，还愿意处理相关杂事，他当然求之不得。
“他这人比较靠谱，别人我也没那么信得过。”谢枫飏说。
“确实挺靠谱的，”林创点头，“现场看起来真的好棒啊！”
这两个人的绘画风格其实差异巨大。可在现场的精心排布下，截然不同的两种作品风格在鲜明对比中形成了一种虚实交替的强烈视觉冲击，对立中营造出了微妙的和谐氛围。
谢枫飏又问了一个老问题：“最喜欢哪幅？”
这一次展出的大多是林创以前没见过的新作品。他这人这方面一贯没立场，自然是统统都喜欢。但有一幅，他却是有些印象。
而且……看着觉得不怎么舒服。
“刚才看到的挂在最角落的，黑绿色底的那一幅，”林创问，“你画的时候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林创上一次见到这幅画是在第一次去谢枫飏工作室时。这画当时搁在墙边角落，那重重层叠的诡异色彩和纷乱纠结的线条，让人一眼看去就心情无比压抑。
谢枫飏听着，居然笑了。
“……你好像真的很懂我。”他说。
“为什么不开心？”
“因为那时候怕你知道我是我以后，会不喜欢我。”
“……”
“我纠结了好久啊，”谢枫飏又用那最惯常的撒娇语气对他说道，“可难过了。”
“难怪我不喜欢那幅画。”
谢枫飏没有得到意料中的安慰，惊讶地扬了一下眉毛。
“因为都是多余的担心。”林创说。
“哦……”谢枫飏垂下视线，然后又把刚才的问题再问了一遍，“那最喜欢的呢？”
“我还没逛完呢！”林创说。
“那个最里面，去看过没有？”谢枫飏伸手往前指。
林创摇头。
谢枫飏拉起了他的手：“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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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里面的一个展厅，特别暗。
刚从光线明亮的地方过来，林创在走进展厅后瞬间眼前都是花的，几乎什么也看不清了。唯一能见到的，只有展厅尽头顶端挂着几盏小小的射灯，光全打在那面墙壁上。
林创眯着眼，等视线慢慢适应这样的光线。在这过程中，那面墙上的画面终于渐渐浮现在了他的视网膜上。
“……焰火？”他问。
“嗯。”
每一束灯光，都打在画面中夜空里最亮的点上。以此为中心，用画笔描绘的炫亮色彩层层铺叠，晕出了一整面墙的璀璨。
那是他曾经错过的那片夜空。
游戏里的终归是虚拟的，而真实的焰火一瞬即逝。
但眼前的画面，却是触手可及。
就和此刻站在他身侧，一脸笑意的人那样，可以长久地留在身边。
“我本来想放真的烟花，后来才知道大批量燃放需要申请许可，特别难批下来，”谢枫飏说，“所以退而求其次，画一个给你。”
林创摇头：“这个才更好。”
“喜欢？”
林创没说话。他在忙着翻口袋。
口袋里有他存了几个月薪水后终于换到的一对指环。
他没有装盒，如今原本冰凉的金属已经带上了他的体温。
再也没有比这更适合的场合了。
他要立刻给他戴上，然后与他接吻。
就在这片他送给他的漫天烟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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