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被这么多人用枪口指着的黑衣士兵精神提紧，手脚冰凉。
说真的，要不是姝凛有先见之明，让黑衣士兵提前把武器放下，现在怕是要出些完全能预见的问题了。
但他还是很懵。
他看了眼站在最前方，不论是装扮还是气质，都明显和其他医生不一样的领队医生。
和其他医生比起来，这位领队医生就像是随手套了一件干净的白大褂就过来了。
也没带面具，所有人都能看到他那张比明星还精致的面庞，即便他浑身散发着压迫感极强的冷意，但也不会让人错年纪。
若不是有胸口的徽章证明，谁都想不出来，这位过于年轻的医生会是这座基地经验最多、能力最强、地位最高的治疗医师。
黑衣士兵看着对方外套领口上显露出一角的星河徽章，停顿了一下。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医生们各司其职，大部分都还站在几步外观察他们的神态和理智情况，没过来上手，姝凛就站在原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子，尤其是手腕和脖子。
“没什么，例行的检查罢了。”
“那、那些人是……”黑衣士兵悄悄偷看了一眼最外围朝他们举枪的士兵。
姝凛瞥了他一眼，看出了他的紧张，笑道：“怎么，你是刚来调查组实习吗？你的教官难道没教过你检查的流程吗？你都不知道检查出问题要怎么处理吗？”
如果检查没什么问题，那自然什么事都没有，但若是检查出问题了，那被污染的人当然是不能留的。
会怎么处理……这还用说吗？
姝凛经历了太多，她早就明白。
与其自欺欺人，不如坦然直面。
直面这些，曾经是同类，如今却要他们亲手杀死的……怪物。
黑衣士兵浑身一震，两眼无神。
要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
处理！！！
“其实你……”姝凛嘴角勾起，还想再刺激他一下。
这时。
贺永逸转过头，出声道：“姝凛。”
语气虽轻，却带着警告的意味。
不少熟悉他们的医生甚至直接转过头来，用记录板遮着脸，笑嘻嘻地看着被首长点名的姝凛。
“啧！”
正在扭着脖子的姝凛停下动作，随意地撩了一下发尾。
她偏过头，抬了抬下巴。
“喂！小子！控制下情绪，不然就看看你的手脚。”
看手脚？
被姝凛提示的黑衣士兵怔愣地低下头。
呼吸一滞！
瞳孔地震！
毛骨悚然！
“怎么会……”
映入眼帘的，早已不是他熟悉的手脚，而是一堆之前刚在电脑屏幕中见识过蠕动的黏腻触手。
会动！
不受控！
诡异得令人发毛！
黑衣士兵下意识转头看向和他们一起回来的那四个学生身旁那堆死去的触手。
它们明明失去了生命气息。
但此刻却逐渐复苏，摇晃着撑起柔软的身子。
突然齐齐看向他，欣喜地就像是在欢迎新加入的同伴。
嘎嘎嘎嘎嘎嘎！
刺耳不和谐的低语声像森林阴鸷女巫的尖锐笑声一样钻入耳朵，令人窒息的深海气息瞬间侵袭进鼻尖！
口鼻流血的黑衣士兵忽然仰头望天，双手胡乱舞动，瞬间陷入诞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到他的反应，一直在观察他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淡定地迈步上前。
一个人用双手抱住黑衣士兵，压制他的挣扎，另一个人则是十分熟练地撩起他的衣袖，给他的胳膊打了一针。
“啊啊啊……啊呃…………”
镇定剂注入，尖叫声瞬间低沉了下来。
被两个医生扶着，黑衣士兵不顾自己流血的五官，一边不停喘息，一边目不转睛定定地看着从自己手脚中生出的触手。
在面对敌人都能坚强应对的士兵此刻却是眼花闪烁。
变成了落水狗一般的颓废姿态。
“……这就受不了了？”
最受不了这种场面的姝凛撇嘴，转过头不想看，那话不知道是在说异化的黑衣士兵，还是在说她自己。
所以她之前才不同意黑衣士兵要求后援的请求，低级调查员对污染的抵抗力太差了！
去了就是送死！
你看，这不就要死了？
姝凛眨了眨眼睛，竭力消去眼里的模糊，她咬着嘴唇，注视着那面肯定目睹了无数这种场景的雪白墙壁。
她现在真的很想捂上耳朵。
因为，她不想听见那令人悲伤的叫声。
被控制住的黑衣士兵低垂着头，只间或发出不明的喘息声：“呼……唔……”
看着他这幅模样，听着耳畔的呼吸声，贺永逸的眉头跳了一下，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不会吧？
怎么这么快就……
贺永逸一向冷静的眸子里也浮现了一抹哀伤。
他闭了闭眼，没说话。
这里的权威应该是经验丰富的治疗医师，他身为可能让命令混乱的基地首长，不开口才是最好是选择。
虽然不打算开口，但贺永逸却伸手按住了胸前口袋里之前黑祭祀给的许愿币。
如果真的可以救人，他愿意对星空许愿。
贺永逸暗自喃呢：黑祭祀，你之前可是对他说过让星空庇护他的……
屋内此刻的气氛。
冷寂中混杂着淡淡的危险和哀伤。
明明发生了意外，但领队的那位年轻医生却充耳不闻，他此刻正在观察记录那四个学生的状态，记录完毕后，他语气平静，习以为常地安排。
“这四个还活着，送去三楼，叫一组的人过来做手术。”
“是，首席！”
医疗队伍里有序走出几个人，手往墙壁边一按，白色的墙壁平移，露出密密麻麻的医用品。
他们几乎一秒就组成担架，把四个生死不明的学生送上担架，然后迅速抬走。
在处理完情况最紧急的人员后，极度冷静的首席医师这才看向刚刚发疯的黑衣士兵。
他淡定地把记录板上写满的纸翻过一页，轻步走过来，目光平静地划过黑衣士兵手脚上的变异，脸上没有任何波动。
走近后，他手一抬。
周围全副武装的士兵顿时毫无感情地听令瞄准。
“咔哒！”
轻微的抬枪声音却像惊雷一般在黑衣士兵的耳边乍响。
“吼啊————！！！”
他骤然抬头，露出猩红的眼眸。
里面的神志已经几近消失。
此刻的黑衣士兵，比起人类，反而更像发狂的野兽。
“唔……”
本来还想着拯救一下的领队医生见状，干脆放下了记录板，站在他面前安静地等着。
人类对那些诡异的污染确实有一定的抵抗力，但根据他的经验，只要眼睛的颜色变了，这些低级调查员基本撑不了多久。
倒是他们彻底被污染的这个过程，值得他近距离好好观摩学习，说不定能从中找到解决的方法。
如果真的能找到，那这些人的牺牲也算值得了。
“呃啊啊啊啊啊！！！”
发狂后精神更加敏锐了，被两个医生按住的黑衣士兵在发现被枪指着的丝丝危机后，开始像蚯蚓一样扭曲着身子，拼命挣扎。
“按住！”他身后的两个医生被吓了一下，赶紧双手用力钳住他。
他们的周围就站着两位首长，可不敢出现什么意外！
但奇怪的是。
他们手底的黑衣士兵居然只挣扎了几下就停止了。
两个医生迷惑地对视了一眼，却不敢松手。
而他之所以停下，是因为他看到了领队医生放下记录板后，外套领口露出来的那枚代表高级调查员的完整星河徽章。
是星光！
停下！
不可以！
就像触发了某种自救机关，黑衣士兵的大脑中，本来微小的理智刹那星光燎原，瞬间压过了满屏疯狂。
“嗯？”
时刻关注他的领队医生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和目光，低下头，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去。
徽章？
这有什么用吗？
领队的医生疑惑了一瞬。
再抬头时，却惊讶地发现，黑衣士兵的眼中多出了零星的一点清澈。
这可比无边沙漠中的一泓清泉还要难得！
这是生命的奇迹！
“……精彩。”
居然自己扛过来了？
眼眸中划过一道亮光，领队医生低声笑了一下，清隽的脸上绽放出比百花盛开还要美丽的笑容。
但瞬间就敛去了。
他完全不在意被那双野兽般猩红的眸子紧紧盯着，垂眸在记录板上写了几笔。
随后，挥手叫人。
“这个，送去实验室，让一组在给那四个做手术的时候顺便看顾观察一下，半小时后还没异化，再喊我过去。”
“是，首席！”
钳制住黑衣士兵的两个医生赶紧应声，和其他人一起，把他抬了出去。
这下房间里就只剩下贺永逸和姝凛这两个老熟人了。
见人还有希望留下，一直按着胸口的贺永逸松了口气。
看来，黑祭祀的祝福还是有用的。
他转身看向站在他身边的年轻医生，脸上露出了点点笑意，点头致意道：“柯博士，辛苦你了。”
柯乐正看着黑衣士兵之前所站的位置，用左手在记录板上写着什么，面对首长的问候，他脸都不抬，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敷衍：“哦……”
等快速写完了之后，柯乐这才施舍般地抬眸，用探究的视线上下扫视着看起来完好无损的贺永逸。
“首长觉得，我为什么这么辛苦？”
他们这么辛苦是因为谁？！
作为一个隐秘基地最高级别的首长，居然说都不说一声就跑去最前线调查！
现在回来还触发了黄色警报！
让他们一整个医疗队都出动！
柯乐觉得，要不是他修养高，真想当场指着这人的鼻子骂！
“……咳咳！”
罪魁祸首的贺永逸被盯得有点心虚，掩嘴干咳了一声。
旁边转过身来的姝凛看到这一幕，都快笑死了：“哈哈哈哈哈！柯博士，您今晚可要好好给他治疗一下，他近距离接触了黑祭祀！”
黑祭祀？
又出现新的收容物了？
柯乐挑眉，轻飘问道：“新的代号？”
姝凛闻言抿了下唇，回道：“不……暂时只能叫外号。”
“哦？”柯乐有些意外。
在经过星异调查组三年多的研究，他们早就确定那些诡异都非同类，因为大部分都没有神智，即便有极少部分能与他们交流，但也绝非人类之流，所以才以“收容物”笼统称呼。
调查组给每个收容物的档案都标有编号和代号。
比如这次触发后让总部都大为震动的最特殊的s级收容物。
编号【s-3435】，代号【许愿池】。
代表了最高的危险度。
但【无星日】后，除了这些突然出现的收容物，还会有一些被影响但却奇迹般没有被彻底污染、还保持人类理智的人类。
他们称之为“异化者”。
对于这些奇迹般存活的同类，调查组非常温柔，在档案里的记录和其他人没有任何什么不同，只会增加一个备注，标注一下他们的能力。
外号就是根据那些能力总结出来的。
其实，贺永逸和姝凛也都是“异化者”。
不然，他们如何能在s级收容物的污染下保持这么久的理智？
像黑衣士兵那样的反应，才是正常人被污染的结局。
死亡。
是他们注定的归宿。
不过，今天这位士兵，好像有希望活下来。
贺永逸瞟了眼之前还很抵触的姝凛，像自家首席医师解释道：“黑祭祀很特殊，他似乎信仰【许愿池】，对我们也抱有一定的善意。”
别的不好说，但给他的那枚许愿币，多少是有点用的。
姝凛继续爆料：“柯博士！你可千万被信他！一定要好好给他检查一下！今晚的心理治疗也别落了！”
贺永逸默默转头凝视她。
这家伙怕是完全忘了谁给她发工资了是吧？
新电脑不想要了？
姝凛：“！！！”
“对了！我电脑！你得给我报销！不然我……”
柯乐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用平静的嗓音打断了他们两人的双簧：“别演了。”
“你们两个都要隔离观察。”
柯乐的视线在贺永逸上半身转了一圈：“另外……”
贺永逸眼皮一跳。
“把东西拿出来。”
沉默了一下，贺永逸还是选择把硬币掏了出来。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柯乐冷笑一声，但没伸手去接，而是让学生端着一个特制的盒子，接到后马上阖上。
“叮铃~”
那枚许愿币被关在了金属盒中。
柯乐这才点着自己的眼睛说：“我的新能力，以后，你有什么小动作，我全都一清二楚。”
贺永逸皱眉：“你还是移植了那双眼睛？你确定那是人眼？你就不怕……”
“怕的话，我能活到寿终正寝？”柯乐斜睨了他一眼。
“闭嘴，别说话。你现在还属于疑似被污染的异化者，归我管。”
“…………”贺永逸只能欲言又止，乖乖闭嘴。
姝凛在一旁无声地笑到肚子疼。
“很好笑？”
柯乐忽然移动到她身旁。
“呜呜呜！”姝凛连忙站起身子，疯狂摇头。
柯乐招手，观察姝凛的几个医生赶紧走过来，他看了眼学生的记录板，抬头瞥了眼姝凛：“你刚刚笑什么？你有什么资格笑？你也过度使用能力！”
两个半斤八两、都不要命的家伙！
在外威风凛凛的高级调查员，此刻在首席治疗师的目光下，只能双手合十祈求，希望隔离的时间短一点。
在两人期待的目光中，柯乐勾起唇角，下了诊断：“这两个人，隔离，一年！”
“啊？？！”
贺永逸两人当场炸了！
“一年？这不行！我最多接受一个月！”
“就是！一年的时间会出多少事？我怎么能缺席？！”
柯乐优雅地收好记录板：“抱歉，医疗部不接受投诉。”
他是老大，他说了算。
“嗡……嗡……”
这时外面有人在按铃。
柯乐停下动作：“进来。”
贺永逸两人也止住话头，神情郑重地看向门口。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会来敲检查室的门，肯定不是小事。
一黑衣士兵在输入密码、做过红外检查、恰好医师都在顺便做了个全身检查后被放进来。
生怕耽误的时间有点久，他进来后立马看向贺永逸，敬礼。
“报告！”
“黄金城恢复，特异值降至正常值。”
贺永逸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士兵继续汇报。
“首长，监控屏上的观察对象突然消失。”
众人顿时惊骇。
观察对象？
那不是特殊收容物【许愿池】？
【许愿池】消失了？！！！
消失了……
为什么会消失？是人为还是天灾？消失了又会去哪里？能找到吗？这段时间会不会对人类造成什么影响？
无数想法在众人脑海中萦绕，让他们不由气息急促，心跳加速。
屋内沉默了一会儿。
“去监控室！”
面色严肃冷峻的贺永逸出声压住众人的浮动的心绪，当即大步跨出。
只是在经过柯乐时，他小声朝他道歉：“抱歉，这次的先欠着，隔离观察时间下次叠加。”
姝凛也赶紧急步跟上。
柯乐没阻止，只是站在屋内，目送他们离去。
“真是的……还叠加，每次都这么说，什么时候还过？都已经欠了三十年了，这家伙该不会想欠我一辈子吧？算得真好，怪不得能当首长。”柯乐极小声地嘟囔着。
旁边的一群小医生抱着记录板，犹豫地问道：“首长走了……那我们？”
柯乐凉凉地瞥了他们一眼：“怎么？首长不在就不会做事了？去实验室！”
“是！”
下完命令，柯乐转身，洁白的衣袂翻飞。
大步流星地往实验室走去。
在那里。
还有一位意志坚定挣扎在生死线上的人类英雄需要他们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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