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出这个请求的时候,我的心情是沉重的。对于爆炸强被废一事,即使山炮心里真的不怪我,我的内心也充满了自责。老大的职责在于保护小弟,山炮当初把爆炸强和浩哥团伙托付于我,可我却弄成了这样,我根本没资格做他们的老大。
山炮犹豫了几秒,同意了我的请求。东子就叹了口气,和他手下那几个兄弟一起,把我扶起床来,我们一行人就共同前往爆炸强所在的,3012号病房。
被东子和他的兄弟们搀扶着,一起走在医院的走廊上,所有人一句话都不说,气氛十分压抑。走了好久,我们终于来到3012号病房前,山炮在病房前低着头停顿了几秒,随即轻轻把门推开,先行步入其中,我和东子他们紧随其后,不一会儿,我们就看到面色惨白,面容憔悴,此时正闭上双眼,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的爆炸强。
爆炸强的左手被绷带裹了一层又一层,平放在被子上,尤其的显眼。我们一眼就看出,这只手就是被王虎废掉的手。当初的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王虎把刀砍在爆炸强的身上,而我却无可奈何,只能留下懦弱的眼泪。
也许是过于自责的缘故,此刻的我,心里竟然希望张峰当时砍我的时候,瞄准一点,让我变成一个废人。这样一来,我的心里似乎就能好上许多。
山炮迈开沉重的步伐,身体有些微微颤抖的,来到爆炸强的病床前,轻轻地抚摸着爆炸强的左手,然后又用手去抚摸爆炸强那充满伤痕的脸,紧接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山炮竟然哭了,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此时的我站在病房门口,东子要扶我过去,我却摇了摇头,告诉他我站在这里就可以了,因为现在的我,根本没脸站在爆炸强和山炮的面前。
沉默了好一会儿,山炮开始向爆炸强轻声道歉,道歉完以后,他就找了张凳子坐下来,眼睛一直盯着爆炸强的手,心里思绪万千,而后他忽然声音沙哑地说,
“三年前,我念初一。那时候的我,性格叛逆张扬,老爱装逼,那些杠把子看我不顺眼,就天天欺负我,在学校里殴打我,放学后就让我钻他们的裤裆,每一天,都活在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不如退学算了,反正在这样的破初中,也学不到什么东西,还不如早日出去打工,出去混。”
“但是,这仅仅只是想法而已。”山炮深吸口气,又继续努力地回忆道,“那时候我才十二三岁,打工根本没地方会要。而且,我也不想妈妈太过担心,毕竟爸爸在我六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当时我就想,我必须要在这个学校生存下去,至少要混完初中这几年。”
擦了擦眼泪,山炮目光变得呆滞,但还是把他和爆炸强相遇的故事,全然说了出来。
他们的过往是这样的,山炮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无意中得知爆炸强的人品还不错,虽然手下也有十多号人,但是从来不做欺负人,收保护费的勾当。山炮觉得他挺可靠的,为了摆脱被那些杠把子欺压殴打辱骂的命运,就主动去投靠爆炸强一伙。
起初爆炸强说什么也不愿意让山炮加入,因为在学校里,谁都知道山炮惹上了几个混混老大,收他做小弟只会平添麻烦,爆炸强他们没必要没事找事。再者,山炮的身材瘦弱,别说干架不行,就连能不能干苦力活,都值得怀疑。
然而山炮却没有因此而放弃,他天天去缠着爆炸强,甚至花光自己的零花钱,为爆炸强买这买那,比如烟酒,糖果辣条。出乎山炮的是,爆炸强不仅不吃这一套,因为他根本不缺钱,也不是个愿意接受贿赂的小人,而且还生气的斥责山炮,说山炮这是在侮辱他,让山炮滚,不要再让自己看到。
那时候的山炮十分委屈,但是他也意识到自己做的不对,不该用送好处这种低级的手段,所以他就道歉了一声,就哭着鼻子离开。可是离开后不久,爆炸强却主动找上了他,一本正经的告诉山炮,可以让山炮加入进来。
“爆炸强同意接纳我的场景,至今我仍记得清清楚楚。他先问我,他的兄弟们是不是吃了我送的东西。我点头说“嗯”,他就咬牙说,我爆炸强从来不受人恩惠,我的兄弟们吃了你的东西,我却连你这点小要求都不能答应,那我还是人吗？”山炮的语气中,充满着沧桑,说就是这样,他就成为了爆炸强的小弟。
在之后的那些日子里,山炮若是再被欺负,爆炸强一定会为他报仇。即使最后惹上的事情越来越大,爆炸强都无所畏惧,他曾经还为了让山炮逃走,放下自己所有的尊严,给敌人下跪。当然,爆炸强也不是光对山炮这样,他对手下的所有弟兄,也是如此。
然后渐渐的,爆炸强也因为山炮的事,变得一无所有,落寞得和他一样,天天被欺负。但是山炮不甘心,因为他欠了爆炸强一个天大的恩情,所以脑袋活跃的山炮,就穷尽了自己一切的办法,想逆袭,想要干翻那些杠把子。他了解到自己虽然一无所有,但也能给人卖人情,通过人情能换来一些有用的东西,从此以后,山炮就变得非常的乐于助人,随着他在学校里的知名度越来越高,他也就从零开始,越做越大。
最后还得知,自己的表哥混得很牛逼,也厚着脸皮去找外校找徐少东帮忙。有了徐少东这个强大的后台,他再也无所畏惧,势力变得越来越大,虽然他不懂什么战略,但是在手下人数的绝对优势下,杠把子们就相继一个个地被他干倒,自己也成为了轰动一时的校园霸主。
可山炮成为校园霸主以后,忽然就宣布不干了,然后把老大的位置让给了爆炸强。其实他并不是因为不想混,想体会一下花天酒地的生活,才让出老大的位子。而是他觉得,他不配做老大,在他的心目中,爆炸强才是他的老大。
“强哥,我对不起你。”山炮把故事说完的时候,都已经泣不成声了。难以想象,这样的一个牛逼的人,竟然还有如此脆弱的一面,伤感的氛围在整间病房里蔓延,东子有点看不下去了,说要去外面抽根烟,我的眼睛也变得很酸很酸,眼眶中的泪珠也模糊了我的视线。
后来山炮还说,在他成为学校霸主以后,爆炸强就不允许山炮叫自己“哥”了,否则就会暴跳如雷,说这成何体统。同时爆炸强对山炮,也是毕恭毕敬的,因为在爆炸强的世界里,山炮也是他的救命恩人,要不是山炮为了他逆袭了,他不可能在学校里活得这么风光,这么自在。
两个人互相被拯救,彼此都成为对方心目中独一无二的大哥。
这,是一个温馨的故事。然而这个故事的结局并不完美,爆炸强因为我的保护不周,被废了。
山炮把故事说完以后,还一连叫了爆炸强几声大哥,如今的他已经不怕爆炸强生气了,他只希望爆炸强能快点好起来,能再次睁开双眼,再次怒气冲冲地斥责他。但是我们心里都清楚,爆炸强现在处于重度昏迷状态,就连医生都不知道他何时能醒。
也不知道待在这个病房里多长时间里,我受伤的腿脚,此刻因为血压的作用,变得很疼很疼,我有些坚持不住了,就叫山炮先回去吧。只不过,山炮却没有理会我,而是擦干净眼泪,掏出手机,不知道给谁打了个电话。
电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接通,山炮顿时大怒道,“影子,帮我查查高一的邹杰现在在哪里,我命令你两个小时内,把他送到我面前,如果做不到的话,我就替东爷把你给废了！”
说完,山炮就把电话挂断了,而我听到“影子”这个名字的时候,心中震颤不已,影子这个人,可是徐少东团伙里的头号杀手啊,要杀手出动,必须使用一块暗杀令,可我只记得,徐少东只给核心成员,每人发了一块,算是给核心成员分发的福利之一,因为动用杀手,需要耗费的经费,实在太过庞大。其余的情况下,要暗杀什么人,必须要经过核心成员的讨论,由徐少东亲自下令,才能生效。
一般情况下,除非和对方有着血海深仇,核心成员们也不敢随便使用暗杀令。所以让我不敢想象,山炮竟然在这种时候动用了宝贵的,价值连城的暗杀令,足以看出爆炸强之于他,是多么的重要。
影子这个头号杀手,在徐少东的团伙里也是出了名的。基本上,只要他愿意出动,就没有他做不掉的人。可以说,徐少东能成为南城的一方霸主,少不了影子和杀手团的其他成员加盟。
我对山炮投去不敢相信的眼神,但是在十多秒以后,我忽然就释然了,也终于清楚,自己做的这个大哥,是有如此的不合格。
大哥之所以能被尊称为大哥,是因为大哥有保护小弟的责任。但是当自己的兄弟被人欺负以后,作为大哥这样的人,就应该不惜一切代价,为自己的兄弟报仇雪恨。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大哥这个称呼。
想明白这一点,我惭愧得真想找根地缝钻进去,在那里躲一辈子不要出来。东子心里也清楚,山炮是要待在这里,等着影子把人带过来,一时半会是不会离开这个病房了的,所以他就问我要不要先回去,我摇头说不用了,就让东子给我找了张椅子,我也坐下来等待。
因为我也想亲眼见证,变态狂邹杰最后的下场,以及如何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大哥。
等待的时间变得非常漫长,仅仅过了半个小时,就让我感觉过了一整天似的。期间东子还接到电话,他告诉我低下车库那边出了点事,他必须要先带人回去了。而现在山炮用人情叫来的七八十号人,也已经来到医院这边,我们的安全已经得到基本保障,因此我就让东子先别管我了,处理车库那边的事情要紧。
东子也知道我暂时是安全的,便没有推辞,给我留下两个兄弟当贴身保镖,就带着其他人风风火火的离去。看东子走得这么急,我心里变得他忐忑不安,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任何事情都不会引起东子重视,因为他的团队实力超群,根本不畏惧一切。而这一次,恐怕惹上什么大事了。
可就算是发生天大的事,如今的我也无法帮上忙,能做的就只有向东子挥手道别。
又过了半个小时,山炮都快等得不耐烦了,正想怒气冲冲地给影子敲电话,可就在这时候,病房门忽然就响了起来。山炮顿时就明白了什么,就冷冷地说了声“进来”,然后“咔”的一声,病房门就开了,不过先进来的并不是影子,而是扑咚一声倒在地上的邹杰。
在那场战斗中,邹杰确实受了不少伤,但此刻的他竟还是活蹦乱跳的,即使已经被绳子捆绑成一只粽子了,嘴里还大喊大叫着,看到椅子上坐着的我以后,眼睛都红了,他愤怒地说,陈凯,我他妈就知道是你,竟然还敢绑架老子！我告诉你,你完蛋了！李子琪已经叫人来.......
“啊！”的一声,邹杰没想到的是,病床旁坐着的那个人,竟然不由分说的,上去对着他的肚子就是一脚,踢得他身体直接就翻滚了几圈,疼得他嗷嗷直叫,然而山炮却没有他停下动作,上去对准他的脸又是一脚,一声闷响,邹杰两颗门牙都被踢飞了,嘴里拼命地流着血。
邹杰因此疼得,都已经叫不出声了,在地上翻滚着,不断地挣扎着,可是绑着他的,是一根又长又粗的大麻绳,任凭他有多大的力气,都无法挣脱。而山炮就气急败坏地骂道,王八蛋,我让你继续说啊,不是叫人来了吗？叫啊！
山炮正准备进行下一步,门口一个不辨男女的声音就传了过来,“炮爷,还需要我做什么吗？一个暗杀令就抓一个学生,我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山炮却不以为意的说,“辛苦你了,影子。这里已经没你的事了,你回去吧。”
“行。”影子只是简单地答复了一句,真的就好像影子一般,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只看见他穿得一身黑,连他的脸都没看清楚,这已经显示出,影子是如此的专业,而事实上,在徐少东的团伙里,也没几个人知道他是什么模样。
影子离开以后,山炮就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这把小刀看起来特别的锋利而又做工精致,看起来应该是山炮随身携带的武器。不过山炮并没有先用这把刀对邹杰做什么,而是先把邹杰他提起来,看看病床上躺着的是谁。
邹杰也不是傻子,立马就清楚山炮是什么意思了,即使门牙没了,说起话来漏风,但他还是赶紧撇清干系,说爆炸强是王虎废了,和他没半毛钱关系,你们抓错人了,这事情不怪我啊。
“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指使的,死到临头了,还他妈嘴硬！”山炮在他耳边咆哮了一句,吼得邹杰对吓呆了,一句话不敢说,接着山炮就把邹杰摁在地上,在邹杰惊恐的目光下,废了他一手一脚。
邹杰疼得嗷嗷大叫,并且还在伤心痛哭,血液从他手腕和脚跟上流下,溢得满地都是,可山炮就是不管他,任凭邹杰的血一直流,我知道放任下去肯定会出人命的,便赶紧叫医生过来,山炮也没有反对,给地上奄奄一息的邹杰留下一句“这就是你应该付出的代价”说完,就朝着病房外而去。
我问山炮去干什么,他说他去抽根烟,剩下的事情让我帮忙处理。山炮走后,医生和护士很快就过来了,赶紧把邹杰拉走去抢救。我转头望向窗外,天空依然灰沉沉的,好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一个颜色,忽然轰隆一声,天空中竟然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山炮已经彻底为爆炸强报仇了,可想不明白的是,本来雪耻以后,内心应该酣畅淋漓的啊。奇怪的是,这种感觉一点都没有。取而代之的依然那种压抑的情绪,一种淡淡的忧伤,一种歇斯底里的愤怒和不甘。
而当我又回过头,看着病床上安睡着的爆炸强,心里忽然就想明白了,彻底想明白了,因为不管再向多少人复仇,就算废掉了邹杰,甚至把邹杰杀了,爆炸强依然还是个废人,过去的一切,都已经回不来了。
也许是病房里不通风,我觉得心里很闷,就让东子给我留下的那两个保镖扶着我离开。扶到病房门口的时候,我回头深深地向爆炸强道歉,从心底里说出了那声对不起,心下决定,以后再也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可没想到的是,就当我想继续走的时候,爆炸强的身体忽然动了,嘴唇开始蠕动着,气息微弱地说道,“不就他妈的被废掉一只手吗？用不着这么大动干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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