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心处难以企及，最如天堑若鸿沟。
......
旱江城中。
城主府内。
鸦雀无声。
刚刚那句命都留下之言，正是站在这些孩童之后，站在门口的那位看似奇怪，但仔细想想，其实也并不奇怪的老将士所言。
正是那位十一他们进入旱江城时主动为他们领路的老将士。
倒是还有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小细节，被老城主唤作是老程的老将士，在带着这些孩童们回来时，便多出了这位老将士。
而且这位老将士在进来之后，似乎一反常态，刚刚在为众人领路之时，不能说很是热络，极擅言谈，但大体上还算是热情，但是在距离现在之前的半柱香时间里，也就是进了这间屋子后，却是好似根本就是换了一个人般，又显得沉默之至。
不过现在这番局面叫十一和鸢鸟，包括石汕都觉得有些不敢相信和...震撼。
因为进来之后一直都是低眉顺目，一言不发的老将士，在开口说了那一声命都留下之后，他自己也跟着将那低垂的头颅抬了起来。
而他那原本无神且浑浊，像是认命之后混吃等死的双目之中，也在这一刻突然发出来睿智的刺目光亮，就像是褪去铅华，唯留精华一般，目光灼灼地盯着十一他们瞧，眼眸之中竟然满是瞧见了...就好像是食肉者看见了肉食之时的猩红光亮。
兴奋的紧。
接着。
他手臂张开，仰起头，一直弯着驼着的腰背，缓缓向上直起，口中喊出了几声舒畅之音。
是伸了个懒腰。
但他周身气势也随之节节攀升，全身上下随着动作发出一阵如同炒豆子般的噼里啪啦爆响，身高也逐渐随之继续生长，瞧着就好像是一身的骨头架子，在这种时候又诡谲地开始发育，连带着一身的筋骨皮肉，都在生长一般。
一改前貌的老将士，其此刻气势之盛，就如同一头深山老林中蛰伏许久的大妖，正在渐渐苏醒。
然后他嘴角挂着笑，笑容自然是向着站在此地的十一他们。
他整个人一扫之前老态龙钟，死气沉沉，枯瘦将入土的模样，浑身那皮包骨头的模样不再，反而是被无数迅猛生长而出的虬结肌肉给充实了去，脸上那些如同老树皮般的皱纹也渐渐消退，瞧着就好像是在这一刻间，他直接逆势生长，年轻了近二十岁。
他头顶之上那些稀疏枯黄的头发，也跟着根根脱落，进而迅速生长而出细密的黑发。
然后黑发渐长，如钢针根根直立。
最终他整个人就变为了一个身材魁梧且极长，差不多足足有一丈高许，足像是个小巨人，双臂也长的根本不像是正常人，正常人哪里会有直直垂膝的双臂？
他双腿微弯，好似是承受不住那身体巨额的压力，不由自主地向前微弯，身上衣服因为其重新生长的体魄而被尽皆撑开撕裂，暴露在外的皮肤在最后皆是生长出了细密的褐色长毛，甚至包括其脸上，皆是。
生长完成后，老将士当真是成了那虎背熊腰，高大若小巨人的神祗，但实际上他瞧着就好似是长了一张青壮人脸的巨猿。
此刻这头人脸巨猿，却是瞧着十一咧嘴一笑，露出藏在嘴里的两颗泛着阴森冷光的长长獠牙，显得狰狞至极。
就这一眼，石汕直接便被瞧地身体发软，没了力气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师傅，神仙老爷，这是，这是什么？妖，妖怪吗？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之余，眼中满是惊恐害怕的模样，就如同一头受了惊吓的年幼麋鹿。
差不多是相当于又让他回到了当初横穿牛角山的境地，是让他在面对那漫山遍野，凶煞之气滔天，一个个欲要将他杀之，食之的孤魂野鬼之际。
十一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看似面上还算平静的他，其实一颗心脏砰砰狂跳，心里边不停地在呐喊，会死！会死！会死！
他接连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算是让自己好受一些，状态也算是趋于稳定了些。
但表面上，十一仍是故作镇定地沉声问道：老先生，这般情况，也是你旱江城的待客之道吗？
老城主到底是吃过的盐比石汕走过的山水还要多，此时的他虽然瞧着这头巨猿也是将一双浑浊眼珠子瞪到了极致，说不得下一刻便要从眼眶之中飞出来，整个人都在抖，说是身体抖如筛糠也不为过。
可到底是看起来还要比之石汕镇定许多，但即便如此他这一张原本还算能说会道的嘴巴，现在也是结结巴巴的，我...我...老刘，怎么回事？你怎么回事？你不是老刘，老刘呢？老程？
得嘞。
这倒是还是个正常人。
老城主惊慌失措下，下意识瞧向站在厅堂另外一侧，领着这些孩童进来的老将士。
但一样很是奇怪的是，另外那位老将士非但没有流露出害怕之色，反而一反常态的低着头，沉默不言。
至于屋内剩下的数十位孩童，则皆是丝毫无惧，或许在他们这些从小便缺失了不少成长空间的幼小心灵里，害怕和好奇早就被饥饿和生存求活给磨没了。
至于为何会让十一仅不过是被这头人脸巨猿瞧了一眼，就有如此不堪表现。
则是因为十一那特殊于常人的感知力。
金丹境？还是元婴境？
甚至是...天境？
难怪之前在这旱江城中行走许久，他连一点气息都感受不到。
此刻这头巨猿瞧着十一他们，就像是在瞧着已经到手的猎物，现在不过是在享受它的胜利果实之前，再好好戏耍上一番。
只见它桀桀一笑，唤着极为尖锐刺耳的声音，缓缓开口道：十一...少侠，桀桀...原本，你，你，你还有，都是可以活着离开此地的，当然，前提是只要你别因为什么善心好奇心的去碰这个小姑娘，剩下这里所有的孩童，我说所有的，你是带走，还是直接打杀了，我都不会管，这些孩子...
巨猿说着便抬手提起一个孩童放在自己面前。
那孩童不过三五岁，在半空中依靠着本能做些简单的挣扎。
然后它故意顿声，还煞有介事地歪过头来瞧了十一一眼，另外一只手指着他手中提着的孩童，在十一面前晃了晃。
它笑容更盛。
不要！
十一突然惊惧大吼，眼一下子就变得猩红一片，他疯狂想要冲出去的身体，却被鸢鸟的一只翅膀给限制的死死的。
他甚至已经将乱世提在了手中。
但就这一丈之外的距离，却是如隔山岳，跨不过。
原来是那头巨猿高高举起手臂，将那提来的孩童，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丢进了自己口中。
衣服，骨头，鲜血，什么都没吐出来，唯有那咔嚓，咔嚓的咀嚼声，还有这头巨猿的怪笑之音，此起彼伏。
就好似这孩童从未在这座人间存在过一般。
小坑鸟，别拦着我！
鸢鸟不为所动，只是以心声传音，不屑道：你去做什么？证明你比较无畏，勇气可嘉，然后也白白送死吗？一头元婴境的大妖，你打得过？
元婴境！
十一颓然，元婴境？元婴境，怎么可能？这种贫瘠的地方怎么会有这种大妖存在？
元婴境，相当于六阶大妖。
若是在天时地利皆在它那边的妖兽生存之地，那么即便是天境大能来了，也不一定能够讨得些好处。
鸢鸟倒是不慌不忙，甚至还有些懒洋洋的，好像压根没将此时这番情况，放在心上，没什么不可能，这地方比较诡谲，看来传言并非是以讹传讹，而是真的，此地当真是被某位大炼气士给暗中抽干了气运，这才导致此地如此模样，并非是某种自然灾害，那么这头人脸巨猿会在此地，其原因也就呼之欲出了。
十一颤声问道：灭口？
鸢鸟点了点头，意思很明显，不说这座小城，就是这座观水小国，最终也难逃惨遭灭亡的境地。
人脸巨猿见十一没有真的冲过来，也有些失望，当初还在那间马棚之外，我苦口婆心的劝说你，劝你不要浪费食物和水源，可你非但不领情，还一意孤行，怎么？当善财童子很好玩吗？玩到现在要将自己的命都搭进去，是不是你就觉得更好玩了？你可能不大明白，当时你就站在那间马棚之外，你觉得自己是在做神仙老爷，看着自己一言之间掌控别人生死，自己是觉得爽了，觉得自己就是那苍天在上，对吧？但你不知道，当时我看你，就看着你自己就在那鬼门关的门口，一直走啊走啊的，徘徊不定，你都不知道当时我到底有多想直接将你那美味的头颅一口咬下来，然后吞下肚子里，啊不，是先将你的身体四肢，让你自己眼睁睁的瞧着，好好看着，看着我一口一口的吃干净了，然后再将你的头颅，一口咬个嘎嘣脆！
十一瞧着这头他几乎已经确定是化形大妖无疑的人形巨猿，面色平静，心境也缓缓趋于平静，经过最初的慌乱，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经过这头巨猿这番威胁之言之后，他反而平静下来，明白此时此刻这般情况，断然不是他着急便可解决得了的。
于是他小心戒备，怕这头巨猿突然暴起杀人之余，在他心湖之上，却是在出声询问于鸢鸟，小坑鸟，他怎么回事？还有他和此地大阵，是什么关系？是不是那主阵之人？我们今日，是不是当真要死在这里了？
鸢鸟以心声应之，此地天然诡谲，又有高人布置阵法帮忙遮掩天机，加之你实力本身就低下，看不出它实力修为也实属正常，不用觉得大惊小怪，这就是头境界修为不高，依托着此地阵法在狐假虎威的化形妖兽而已，不过以你现在那跟蝼蚁没什么区别的三板斧实力，上去就是送饵料也是真的，不过你也不宜妄自菲薄，以你的实力同它整整相差了一个大境界，本身就没什么可比性可言，本鸢这次就勉为其难地出手帮你一次，就是阵法麻烦了些，不过这阵法你也不用担心，一样是雕虫小技而已...
鸢鸟说到这嗤笑一声，妖族那些蠢货时常打打杀杀，抛开本能，做些简单的技巧，都有些吃力不行，叫它们摆弄阵法？这不就跟老牛弹琵琶一样？没有那三板斧，还敢做这种瓷器活，不是蠢到家了不自量力，是什么？
十一撇了撇嘴，没说话，修为境界不高？
若是元婴境的老怪也能叫之如此的话，那他现在还在人境巅峰徘徊的修为，算什么？
婴儿学步吗？
十一主动将鸢鸟这些与之装逼说大话别无二异的行为直接选择视而不见，这种话在这一路上他听过不知多少，每次都是听过就算，真要是当真了，鸢鸟倒是可以拍拍翅膀直接跑路，可是他呢？
所以啊，最后吃亏的保管还是他。
但此刻他心头还是有些疑惑不解，便是他怀中的这黑炭小丫头，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会被这头元婴境的化形大妖如此在意？
十一以心声询问鸢鸟，但鸢鸟还未回答之时。
这头人形巨猿便忽然伸出有着尖锐指甲的长指，对着十一和石汕还有老城主一一指过去，对于这里，主人有命令，其实原本主人还想发发慈悲，叫你们最后再瞧上几眼这座人间，然后再为妖胎的成熟贡献养料。而我呢，之后就带走妖胎，大家各取所需，皆大欢喜。但是偏偏天不降运给你们，这位十一少侠突然造访，突然找到妖胎不说，竟然还想痴心妄想的将她带离此地，我们自然不能再继续藏着掖着，所以大人啊，这位十一少侠的到来，其实不是你旱江城的机缘福分，反而是你们旱江城的催命符，哈哈哈，你们死了，死不瞑目，不能合眼，不入地府，怨气不散，想要找人报仇，要怪，就怪这位十一少侠好了，若是没有他在这做这什么善财童子，你们至少还能多活上两日，三日四日，都可以，全凭我心情，但是现在，还请你，你，包括你的这只夜鸳，都要将命留在这里，妖胎的存在，是主人特地所命的重中之重，任何人不得窥测之，消息需要绝对的保密...
这头人形巨猿说到这时，竟是有些不大好意思，伸出那如蒲扇般的大手，挠了挠头，喃喃道：现在我不小心将妖胎的存在说漏了嘴，那不好意思，这般过错，只能由你们来抗了。
十一沉默。
这头化形大妖在此地虽说是他们的死敌，是一定要拼个鱼死网破，你死我活才算结束的敌人之属，可它有一句话倒是说得没错。
他们到来此地，当真不是那苍天在上般的机缘福泽，也不是这座旱江小城的福音，而是实打实的催命符。
其实不光是于这座小城，于他自己，包括石汕，不都是如此？
十一有些神色复杂地瞧了鸢鸟一眼，没来由地想起一句话来，世间因为好心而办了坏事的例子，还少吗？
不少了。
这不就是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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