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太阳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很快就让人萌生了睡意。
陆老太太的眼睛快要半阖上了。
“你就说，谁不想在帝都里好好活着，好多人吹捧着。谁平白无故非要到这乡下的犄角旮旯里委屈自己……”
陆老太太年轻的时候也是陆老爷子的贤内助，一个很有能力的女人。中晚年的时候受了刺激，精神出了问题，完全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和乡下尖酸刻薄，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絮絮叨叨半天的老太太一个样，再也看不出年轻时的风采。
而她突如其来的这番话，连同变得有些冷峻的眉眼，都让洛秋感到很陌生。
“老太太……”
“我嫁到陆家这么多年，那时候也是呼风唤雨的人，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落到这般下场……”陆老太太发出了一声冷笑，“许洁我不喜欢，温锦我也不喜欢，但说句公道话，许洁远远比不上温锦！”
洛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面对这般陌生的老太太，她心里还有些怕怕的，但还是依照往常的习惯，顺着老太太的话说了下去。
“老太太怎么这么觉得？”
“许洁，完全就在重复我当年的老路子，做的还不如我。”老太太的评价非常的尖锐，“她以为北川不和我亲近，就会对她言听计从？算是把陆家的男人想的太过简单，太过美好。敬轩能为了她，把我送到乡下来，北川难道就不会为了温锦也把她送到乡下？”
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说不定，还送过来和我作伴呢。”
洛秋小声地提醒，“老太太，再过不到一个月，北川哥哥就得和温锦离婚了。”
她的心里也期待着这一天好久了。
陆北川离婚了，她才有机会。照现在的发展趋势，陆敬轩相对于许洁，明显更愿意听从陆老太太的话，这难道不是最好的时机吗？
“离婚？离婚就不能复婚呢。我眼睛花了，心可没失智。温锦那丫头，就是北川喜欢的类型。她上过学，人又聪明，还有能力，北川怕是这辈子都逃脱不过她了。”
复婚？
陆老太太怎么突然对温锦评价这么高了？
洛秋的心里敲响了警钟。
“温锦，是个聪明人。没把自己拘在后院的这一亩三分地，她在陆家的生意上有发言权，真是到了离婚的那一步，陆家也得仔细盘算着。她这样下去，怎么会蠢得像我似的，晚年被自己的儿子送到乡下来？”
“老太太，您的意思是，您想继续让温锦当……北川哥哥的妻子？”
洛秋心如刀绞，她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唯一的仰仗就是陆老太太。陆老太太如果真的这么想，不就是在拿刀子死命地戳她的心吗？
“我可没这么说。”陆老太太掀了掀眼皮，“能在陆家混出个什么名堂，都看温锦自己的本事了。”
温锦如果铁了心不愿意在陆家继续待下去，谁也是没办法的。而且，也算是陆家极大的损失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陆老太太就闭目养神，一句话也不说。
洛秋给她捶着背，心里的委屈都快化作眼泪滚落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起风了，陆老太太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秋儿，秋儿？”
她刚才大概是快要睡着了，又被风沙沙扫过地面的声音惊醒了。
“我在，老太太，您有什么吩咐吗？”
洛秋急忙俯下身，侧耳听老太太说话。
“唔……现在几点了？”
洛秋看了看时间，“下午两点半了。”
“两点半……”老太太的眼神很是混沌，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时间，“两点半……”
她似乎又变成了平时的那个陆老太太。
洛秋跟在陆老太太身边十几年，对她的心里还是拿捏地很准确的。看她这般表现，就知道她想说什么话。
“先生现在应该已经到家了，老太太要不要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不用了不用了。”陆老太太摇摇头，“敬轩那么忙，我一个老婆子，又没什么大事儿，不去打扰他了。秋儿快坐，我睡着了，你自己停了就好，按摩这么久手累不累啊？”
陆老太太心疼地拉过洛秋的手，因为长期保持按摩的姿势，现在已经有些僵硬了。
“不累，老太太只要觉得舒坦了，我心里就高兴，怎么会累呢？”
洛秋腼腆地笑了笑，但还是依言停了下来，搬了小板凳坐在老太太身上，依偎在她的身上。
“好孩子……我们秋儿多么好的女孩子。要我说，北川的媳妇儿，就该按着你这标准来找。”陆老太太颇为忿忿不平，“偏偏许洁那个没眼力见的，贪着温家的钱，选了温家那个小丫头。她也不想想，陆家什么地位了？还需要再娶个温锦来锦上添花吗？要我说，倒不如娶个贤惠的，出身不重要，只要能把家里上下打点的服服帖帖就行。”
就好像，陆老太太刚才对温锦的夸奖，是洛秋凭空想象出来的一样。
其实，这也不是洛秋第一次见到之前那样子的陆老太太了。
乡下没有多少事儿，过得十分悠闲。而当帝都传来有关陆家的一些重大消息的时候，老太太有时候就会把她从身边赶出去，独自一人待着，会露出一些很深沉的表情。
只不过今天，还是洛秋第一次跟这种样子下的陆老太太说话。
“温锦也不是完全不好，是老太太厚爱我了。”洛秋温软地说道，“温锦比我家世好，比我长得漂亮，还比我讨男人的喜欢……”
她的每一句话，都是有意说的。
“讨男人的欢心？”陆老太太的愤怒一时间就压制不住了，“瞧瞧许洁选的好儿媳，一点都不守妇道，以为自己快要离婚、快要解脱，就开始在外面勾三搭四了？这还没离婚呢，离婚还了得？”
到时候，岂不是天天晚上都得换个不一样的男人带回家？
陆老太太大部分的时候是对外界的事情毫不关心的，很大程度上，都是洛秋充当了她和外界沟通的桥梁。因此，她所知道的事情，也都是洛秋想让她知道的事情。
最开始这么做的时候，洛秋还会感到非常忐忑。
万一事情败露，她就是完全得罪了陆家。凭借陆家的权势，想要碾死她这一只小蚂蚁，难道不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吗？
可慢慢地，没有人发现，所有人都会把这一切归咎到老太太年纪大了、脾气古怪头上。洛秋的胆子，也更大了。
她意识到了，老太太就是一个绝妙的武器，只要她能照顾好老太太，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这次不也是吗？她甚至都在陆敬轩面前暴露了自己的野心，但老太太离不开她，她再次回到老太太身边，陆敬轩看到了连问都没问。
洛秋时常在心里默念，她不是故意要利用老太太的善心的，只是她实在太渺小了，没有老太太，她是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但是利用老太太的同时，出于愧疚，她也会更加尽心地照顾老太太……
“算了，不提温锦了，提了也是让我生气。”陆老太太叹了口气，“看着吧，许洁选这样一个儿媳妇，迟早得给陆家丢人。”
洛秋撒娇般地晃了晃老太太的手。
“就是，老太太，别想这些了，说点开心的。不然您不高兴，我心里也难过呀。”
“瞧这小嘴儿甜的。”老太太笑着刮了下洛秋的鼻子，“楚煜那孩子，说下次什么时候来了吗？”
在乡下的日子寂寞而无聊，突然有个愿意来陪老太太，说话还能哄得她开心，路老太太就惦记上了。
“楚医生说了，看医院那边忙不忙。不忙的话，这周五他就能过来，忙的话，就要等到下周二了。”
“哦。”老太太明显很失望。
洛秋向她建议。
“您要是特别喜欢楚医生的话，干脆就跟先生说一下，把楚医生安排成您的私人医生。这样他能拿到更高的报酬，您也能开心。”
还有洛秋自己的私心，想和楚煜有更多的接触。
不是非陆北川不可，只是陆北川是最好的选择。但陆敬轩许洁两座大山挡在前面，及时有陆老太太的力挺，洛秋也不敢保证她能真的坐到陆家少夫人的位置上去。
人总要给自己留点退路，她不可能一辈子嫁不出去，当个老姑娘。这种情况下，楚煜也是一个非常好的备胎选择。
“那可不行。”老太太遗憾地摇了摇头，“我倒是想，但楚煜那孩子，心太善。他自己也说了，家里不差那点钱儿，他当医生，也就是想帮助更多的人。我把他留在乡下，可不是大材小用了？”
洛秋立刻奉承地拍马屁。
“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到，瞧我，只顾着自己，都没有考虑到这点。”
“你哪是为了自己？”陆老太太亲昵地拍着她的手，“你处处都是为了我考虑，我心里都知道。放心，老婆子肯定得给你寻着一个好着落的。”
洛秋状似害羞地低下了头，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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