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舟扑在赵荆身上，痛哭不止。
如此出人意料的场景，谁都未曾料到，明明一切已经落下帷幕，那周浩然为何还要下此毒手。
他们想不通，怎么都想不通。
许舟的哭声划破天际，众人如梦方醒。
商龙眼冷似冰，本心剑在手，一步来到周浩然面前，抬腿就是一脚，剑尖指在周浩然的咽喉。
“为什么？你这歹人为何要偷袭杀人？”
周浩然心有惧意，呼吸虽说沉重，脸上却带着笑意。
“废话。他若不死，明天被万剑穿心的可就是我了。我可不能留这么只毒蛇在身边……”
“你……”
商龙气的牙直痒痒，懒得跟他废话，愤怒已然突破天际，剑刺向前。
叮！
百里英气出袖，将剑弹向一边，喻文廉站到周浩然面前，跟商龙打了个照面。
“我说过，只要有我在，没人能动我宇国的朝廷命官，天下第三也……奥，差点忘了，你现在已经得偿所愿，成为天下第二了。”
这话可谓狠毒，刚好戳中商龙的七寸。他这么光明正大之人，是一定要依靠自己手里这把剑登上巅峰。
可如今将他击败的赵荆却死在了一个不起眼的卒子手上，对赵荆的钦佩与敬意全化为愤懑的杀意。
商龙抬剑便上，喻文廉也没有丝毫惧意。他虽被赵荆所伤，可要打一个同样受了伤的商龙，易如反掌。
英气和剑光同时出现，才刚刚平静了的山巅瞬间又躁动起来。
“唉！”
周怀善看着悲伤到绝望的许舟，不住的叹息，一步迈出，来到战场中心，长袖一挥，无论是剑光还是英气，瞬息间化为乌有。
“这是命数，两位又何必再争斗不休呢！”
喻文廉笑道：“天人所言极是，人死不能复生，可这小子咄咄逼人，非要再添一条人命，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呀！”
周浩然方才所做之事，甚合他心。虽有天上人在此，可他对赵荆的杀意丝毫未减。
眼下，周浩然遂了他的心愿，且背了这样一口大锅，他再欣喜不过。
商龙再好的修养也顶不住喻文廉如此不要脸的话，破口大骂：“放你娘的屁，人明明是他杀的，你不但包庇，还倒打一耙，你这阉人，我非杀了你们，为赵大哥报仇不可！”
周怀善道：“冥冥中皆有定数，人已经死了，还是不要再造杀戮为好！”
“你……”商龙牙都咬碎了，万没想到这天上人竟也说出这种话来，正要反驳，只见周怀善瞬间绕过喻文廉，将周浩然抓在手中。
“没想到啊！我们竟然都败在了你的手上……”
周浩然衣领被攥住，仰头看着这周怀善，笑意不减：“我也没想到，你竟然大有来历。”
周怀善眼一瞪，将周浩然往上一扔，抬手就是一掌。
周浩然落在地上，身子蜷曲成虾，痛苦的哀嚎，嘴角的鲜血不止。
“死罪可免，活罪难赦。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歹毒之心，我代天巡州，可留你不得。今我废你全部修为，削去你半生寿命，为日后的天下留一点公道，你……好自为之。”
喻文廉听后大吃一惊，这周怀善表面看上去偏向自己，实则心中记恨，这废掉周浩然的功力，又夺去他半生寿命，跟杀了他又有什么区别？
商龙却笑起来，看着痛苦的周浩然，心中多少好受了些，可依然愤怒：“这会不会太便宜他了？”
周怀善摇头，“今日并非他的死期，这足够了。”
说罢，周怀善又回到许舟身边，不无哀切的说道：“夫人，人死不能复生，还望节哀。不知你可愿随我走，彻底远离这纷争？”
商龙也在一旁安慰，“你不必担心，从今天起，我替赵大哥照看你，管他什么夜国宇国，只要敢来，我一剑杀之。”
话仿佛未入她耳，人扑在赵荆身上，心有断肠之痛。
商龙朝身旁的女子使了个眼色，女子心领神会，悄悄上前。
此时此刻，或许只有女人才能安慰另一个伤心的女人，可手刚碰到许舟，就遭到了剧烈的挣扎和反抗。
“别碰我，滚，都给我滚。”
突然间，许舟老了许多，不再似天上完美的仙女，眉目中满是怨恨和悲伤的凄苦。
女子可怜她，再次向前，柔声道：“就跟天人所说，这都是命数，如此悲伤下去伤害的还是你自己，不如我们将赵大哥安葬了，再谈以后吧！”
“天命！天命？”许舟面色凄惨，却仰天大笑，手指苍穹：“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难道前世的债，非要留在今世还吗？可他们呢？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你一次又一次的将我带走，却一次又一次的使我逃脱，难道捉弄一个人就这么有趣吗？可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许舟突然转头看向周怀善，“你是天上的人？那你告诉我，贺知阳死时你为何不救他，难道他真的该死吗？”
周怀善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背上的女人，“天有定数，木已成舟，你再苦苦追思过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意义？难道将我身边的人一个个带走就有意义了吗？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
贺知阳死后，她第一次感觉到了真切的痛苦，天塌了半阙。曾经光明的道路突然黑了下来，无尽的恐惧日夜困扰着她。
直到那天，他照旧来为她送鱼，一句话都不讲，他的悲伤，不比自己少半点。
那一夜，她突然睡了个安稳觉，因为她发现，自己还未变成孤独的一个人。
原来，她还有一个家人在身边，时时刻刻的陪伴着她。
那之后，她与他之间的种种恩怨都烟消云散，只有家人之间的联系紧紧拥抱着她，安慰着她。
可现在呢？
一切都化为乌有，成了浮云。
她现在，变成了彻彻底底的孤家寡人。迎接她的将是破庙雨夜之前，那种颠沛流离，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
试问那样活着，和死去又有什么区别呢？
“只要有你在，那纷争就永远不会结束……”
突然之间，许舟真的懂了这句话。
“你说的对呀！”许舟看向周浩然，突然笑了起来，“这么多年来，只有你说的才是真正的实话，倘若我早早的死在了那里，贺知阳不会死，他也不会死，天底下许许多多的无辜之人都不会死。”
许舟闭上双眼，笑中有泪，“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原来是这么个意思！没想到，我竟如此的罪孽深重。”
多年前，贺知阳在江上所说的话又出现在耳边，“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不是吗？”
“那今天我就真正做一次选择，我自己的选择！”
许舟艰难的抱起赵荆，眼中带着的是复杂的感情，有亲情，有爱意，也有对他久久沉默的愤怒。
如果当初他说了些不一样的话，那结局应该大不相同吧？
“不知你方才要说的，是不是我以前所期望的？”
说罢，许舟纵身跃下，没有丝毫留恋。
周怀善、商龙、那女子都没有阻拦，许舟的话像是魔音在耳畔回荡，他们也都无法想象，为何老天给了她一副完美的躯体，却又带给她无尽的悲伤呢？
所谓天命，真就这么无情？
谁会去救一个求死之人的性命呢？谁会愿意打扰这悲伤之人做出的选择呢？
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言从口出无忌惮，可真要将她的性命救下，余生的伤痛又由谁去抚平呢？
落地无声，山雾重新聚拢，一阵一阵，重新将这破碎的落霞坡修复，掩盖曾经有过的争斗与哀伤。
商龙离去之时，只见两只蝴蝶在云雾中相伴，缓缓消失。
那蝴蝶，一只鲜红，一只纯白。
难道上天真给了这对苦命鸳鸯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谁知道呢！
或许这么想会让自己好受些。
所有的人都在思索方才的事，唯有周浩然，躺在地上，开怀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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