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风阵阵吹，是雪徐徐落。
北地荒凉，只见丘岭少见山，春秋时日或许还能见到些许青草，凛冬来时，只剩荒凉。
这不见人影的鬼地方，你就是喊破了喉咙也不会传到另一个人的耳中。
两岭之间，那背风处有一口不起眼的小山洞，惨叫声此起彼伏，比夜里孤独的狼鸣更加可怖。
是周浩然，背倚着冰冷的石墙，手耷拉在地上，腿被绳索高高吊起，衣衫褴褛，血垢满身。
面前有一丝灯火永世不灭，四周却依旧昏暗，看不真切。
周浩然已经记不起自己在这鬼地方待了有多长时间了，他的手脚筋被挑断，无法动弹分毫，唯一能抵抗的只有他那张算不上巧的嘴巴了。
“艹，你出门必背泥头车拱烂，你娶老婆必被戴一百顶绿帽子，你生孩子没屁-眼……”
拳头从暗处来，狠狠的撞在他的腹部，所有的声音也全都被吞了回去，周浩然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喉中发出“呃呃”呜咽，身体如虾子一般弓起，嘴巴都可以够到肚脐眼了。
出手的是个三米多高的巨人，光着膀子，袒露满身的伤疤。
他有一双奇特的眼睛，碧绿如翡翠，放着森森寒光。
碧眼修罗李吞天，周浩然当然认得他，并亲眼见证了他的死亡，他可是被即将成圣的姜枫给乱拳打死的。
按道理说，他根本不可能存活，可那天他趁乱将自己带走，这也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哦哈，哦哈！”周浩然不停喘息，估计肺也在肺管子里一出一进，如鲠在噎，那一拳险些叫他死去。
“你到底想要什么？”周浩然放声大吼。
“你跟那汤舜生的所有秘密！”李吞天的回答倒也简单。
“我不是全都跟你说了吗，你耳朵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李吞天蹲下身子来，用力拧住周浩然的耳朵，冷笑道：“我看是你的耳朵有问题，我要听的是你俩之间的秘密，那吞人的秘密，可不是你们之间那乱七八糟的琐碎事。”
这半月来，李吞天对周浩然用尽了酷刑，就是为了套出他当日所见到的一切。当日姜枫的确是杀死了他，可杀的不够彻底，他虽身在岺州，撑死了算是岺州的土皇帝，可能跟成圣的姜枫过招，可不是那土皇帝三个字能解释的。
当日的一切清清楚楚，汤舜生说了不着边际的话，竟直接将云谷子的化身吞掉。可这还不是最令他吃惊的，后来，周浩然也用了同样的招式，吞了不少修为远超于他的妖精。
要说他俩没关系，李吞天可不是个傻子。
“你小子看上去怯懦，牙关倒是挺紧的，这都半个月了，还咬着那秘密不放。这要是搁到旁人手里，估计就放过你，送你去酆都复命了，可我的花样还多着呢，就是不知道你能撑到几时呢？”
李吞天笑的冰冷、残酷，已经不能算作为人。
一把银匕首在手中，剑尖比在了周浩然的唇角处：“舌头肯定是不能割掉，我还指着它说话呢，至于耳朵，倒是可以割一个去……”
这李吞天压根不按套路来，话说完又一拳打在周浩然的腹部，待他吃痛呼喊时，两指如蛇，探入其口中，将红舌拽出，匕首不做丝毫停留，直接把他的舌头割了下来。
周浩然像是被捅破咽喉的猪，拼了命的呜咽，血汩汩而流，流进了鼻孔，流入了眼睛。
血红的眼望着李吞天，是无边的恨意，可偏偏他无能为力。对方可是能跟姜枫过招的人，就算自己再修炼个五十年也不是他的对手，现在落到他的手中，只有被宰割的份。
“不知道你这舌头俩时辰能不能长出来。”李吞天擦干匕首上的血迹，“你可真不是个一般人，手脚筋被挑断一天时间竟然都能长出来，断根胳膊一天也能恢复原形。说你是高人吧，你手无缚鸡之力，说你是凡人吧，你又有连我都垂涎的东西，若不把你的秘密榨出来，我就不叫李吞天！”
刚擦净的匕首快似闪电，又割掉了周浩然的一只耳朵。
“昨天耳朵一个时辰就长出来了，不知道今天能用多长时间。”
李吞天将匕首扔在桌上，起身走远，声音却又悠悠而来：“我本想好好跟你聊，可你不识得好歹，非要跟我胡言乱语，别着急，咱们有的是时间，折磨人的法子我有的是，我可是一一经历过的，哪个部位受到伤害最疼，哪个部位又是人最珍惜的，我比谁都清楚，我一个时辰之后再来。”
周浩然想咒骂，可舌头被割去了，嘴中传来的只有如风的呜咽和无数血沫。疼痛直入骨髓，疼痛与愤怒交织，他愈加疲惫，逐渐闭上了浑浊的眼睛。
到现在他还在期盼着，希望有人能来救他。
他最先想到的是周银怜，可唤了好久都得到回应。他后来又希望杜解元和小尾山上的人来救他，可也杳无音讯。韩咏春、陈关、宇京的那伙子人……
在一次次的失望之后，董梁帘也好，那树中人也罢，谁来都行，只要能帮自己度过眼下的炼狱。
很遗憾，他们此刻都不存在。
之后他就想起汤舜生的话来，无可避免的想起他与其最后的时光。
汤舜生身死道消之前，诱出他体内的怪兽，心甘情愿的被自己吞了，他临走时留下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往后的日子，你可得咬紧了牙！”
现在，他大概懂一些了。也开始怨恨，恨汤舜生为何这么对待自己，又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好好努力。假设当初用心修炼，现在虽说不是对手，可也能稍稍的反驳挣扎一下。
初到这鬼地方来时，李吞天挑断了他的手脚筋，可第二天他就完好无损了，只要他有点底牌，想逃应该不会太困难。
可他除了腕中的那把挽均剑以外，没有任何的底牌。这么多年以来，绝望又出现在心中。
李吞天就像前世所面对的生活，任其摆弄，却毫无还手之力，就像黑窑子的婊子，被迫一次又一次的接受着冲击。
他累了，什么也不愿意想了，这或许是个梦，等醒来时一切就会改变，他依旧是他的大理寺寺正，在皇帝一家三口之间不停徘徊。
周银怜还不曾离开他，汤舜生还在他的山洞里待着……
“汤舜生，你老早就想让我吃了你吧！你这又是何苦呢？老老实实活着不好吗？”
“活着？我这算是活着吗？”
人能感受到痛苦的时候，便是他真正活着的时刻。
我……二十一岁了。
算上前世的二十八年，也差不多五十岁了。
可我为何感觉自己还跟十八岁时一样，幼稚无担当，只想着快乐的到达死亡。
——
“啊！啊！啊——！”凄惨的叫声传遍狭隘的密室。
“不错不错！”李吞天又拾起了他的匕首，攥住周浩然的脚踝，在他的后脚跟上狠狠的来了一刀，血入喷泉。
待手脚筋再一次被挑断以后，周浩然又脱了力，汗与血痂融合，如虫咬蚁嗜，生不如死。
“这么多天过去了，你的毅力倒是可嘉，竟然还能开口骂人，还真是小看了你，之前砍掉的那根胳膊还在，我给你烤了一下，味道鲜美的很，要不要尝尝！”
周浩然嘴中发出含糊不清的脏话。
“恩？舌头也长的差不多了，你考虑清楚没有，到底说不说，只要你说出来，所有的痛苦都会消失，你走你的阳关道，咱们再无瓜葛。”
“我说什么呀我说，要不把我耳朵割下来给你换上，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我看你是不记打！”银光闪烁，恰好捅进周浩然的膝盖处，“我看的真真的，你和汤舜生做的事可不怎么体面，这可是邪魔之法。我还真就搞不懂了，为啥那云谷子没有看出来，光凭这一点他就足可以把汤舜生置于死地，甚至把显圣搞掉也不在话下……”
匕首突然掉在地上，手死死钳住周浩然的肩膀，“我知道了，因为我是道外人，所以我看得清，但他云谷子再厉害，就算站在了道之巅峰，也不过是道中之人……你，也是道外人。”
周浩然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听到道外人这几个字了，直到现在也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咱俩有缘分呀！”李吞天难以置信激动，“我得奖励你，不远处有户人家，家里养着一只种猪，我把他带来，让你乐呵乐呵如何？”
周浩然心神一阵，突然闭上了嘴，无数个念头出现在了心头，哑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这儿有半包合欢散，让那猪也给你接一种如何？”李吞天笑眯眯的说着，好似是在描述一件诙谐幽默的事。
他咽了口唾沫，身体不由升起一股恶寒，身体不停颤抖起来。
李吞天尽收眼底，抓住他的头颅问道：“现在想说了吗？”
“说，我说，你想知道什么？”就算被斩成人彘，也比不上这一句话的冲击力。
“你跟汤舜生修炼的那吃人的法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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