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不是出在名门望族，可也算书香门第。
母亲是高中的教师，父亲是小有名气的油画家。
在我长大的地方，油画可是稀奇玩意儿。父亲有天赋，那是从爷爷那里继承来的，理所当然的，我也应该有那种敏感的艺术天赋。
初学走时，我便拿起了画笔，每天跟在父亲旁边，学一些晦涩难懂的东西。
当我能自由奔跑的时候，母亲却拉住我的手，并在我怀中放下了无数的书，诗书杂文，以及对她而言改变了其一生的小说。
他们对我抱有极大的期望，这点毋庸置疑，我现在寡淡的性子也就是在那时被磨砺出来的。
晦涩的书读的多了，也就多少懂了些人伦常理，我也不想让他们失望，努力按照他们指引的路前行，一刻也不敢懈怠脚步。
最令我难忘与开心的时刻寥寥无几，到现在我都记得第一次离家求学时的场景。
望着渐行渐远的父母，我心中没由浮现出轻松的心情。
求学数十载，我行路平坦，无波无澜，有了份不错的工作，有了个女友，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我很喜欢那女孩，每天从梦中醒来动能看到她那张普通的脸，我欣喜异常。
心中还在期望，希望在我死去前无数的清晨时，醒来都能看到那张脸。
或许生活太过于安逸了，我这颗甘于平淡的心遭受到了上天的顾忌，终于是受到了惩罚。
那天我醒来，眼前第一次没了她，也没了我们那温馨的家。
呈现在我眼前的事一个陌生而又冰冷的世界。
你不该平凡，他说，男人何不带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
这是李鸿章所说的话，却出现在这个陌生的鼎州，从面前那陌生的道士口中说出。
他笑起来猥琐，因为他的一颗门牙缺了一半。
幼时，父母叫我行走说话，教我识字画画。
少年时，他们为我定下了目标，将来或许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画家和作家。
青年时，他们对我了解了更多，也改变了看法，说我或许能成个了不起的企业家。
成年后，他们又退了一步，要我找个稳定的工作，成家立业，生儿育女。
或许等到中年后，他们还会到我面前，再次为我指路，让我去做一些别的事。
可我没等到哪一天，因为那道士取代了我的父母，为我定下了一个更为宏伟的目标。
“我的要求也不高，五年内成为天下第一，二十年内去小灵天做天上人，最好能拜于圣人座下，成为圣人门徒。”
我又有了动力，鼎州不像前世，我如鱼得水，百无禁忌。
因为他答应我，只要我能做到这一切，他就放我回到现实中去，再次跟我那女友同枕共眠，直到死去。
我不负众望，四年零五个月，我成为天下第一。
就连大旬的皇帝也亲自来见我，要我为他解围。
我做了十八年宰相，皇帝都对我礼让三分。
我杀过无数的人，那《蚀人经》好似是为我量身定做，可此后的每个夜晚，我都辗转难眠。
在大旬国当差那十八年，我读遍了诗书，也彻底融入了他们。
我也救过无数的人，心中也无多少欣喜。
我心中清楚的很，我在赎罪，可我救得那些人远远不够。
第十九年，我见到了我的恩师，那传说中的显圣海闰。
我如约成为了天上人，做了显圣的第四位弟子。
我也做了显圣五百年的弟子。
前一百年，或许是我所过的最惬意快乐的时光，每天与师兄们谈天论地，听恩师教诲。
无忧无虑，活的真像那传说中的神仙。
一百年后，那老道士终于还是来了。
“真没想到，你竟然真在二十年中成为了圣人的门徒，还是那显圣，我很欣慰。”
我问他是不是该送我回去了，一百多年里，我始终未曾忘却我的女友，无时无刻不再想象她的脸。
经历了这么多，过去了整整一百二十年，我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又是否还守候着我，等待我的回归。
可我还是想去看她一眼，还是想重续前生平凡的生活。
“别急！这才是第一步，接下来，你要吞掉显圣，取他而代之，得了他定下的规则与道，然后趁热打铁，把小灵天仅剩的圣人全都吞个干净，成为这小灵天之主。”
我讨厌他那颗缺了一半的门牙。
“我再给你四百年的时间，等着第二步完成，我可以让你回去看上一眼，等第三步完成，我便赐予你们永世不灭的权利。”
他走了，或者说他从未来过。
可他对我造成的伤害无限大，以至于我再也没有睡安稳过。
每天面对恩师与诸位师兄弟，对我而言都是煎熬，是无尽循环的苦痛。
恩师是第一个不对我做任何要求，却又全心全意待我好的人。
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每一句教诲都在心中，自打认识恩师以后，我才终于懂得了“师父”这两个字的含义。
我自认不是君子，可也断然不会去做那欺师灭祖之事。
一百年后，我再难承受这份苦楚，别了恩师与诸位师兄弟，去小灵天游历。
这是个梦，或许这就是个梦，等醒来了就好了。
醒来时，她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一切与自我本身有关的东西。
她看到了一个女人，纯美不可方物，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亲人，这仙子是我的亲人。
或许自己也是个仙子，她欢呼雀跃，感动不已，用力抱紧了这个所谓的亲人。
亲人？还真是个陌生的词语，就好像这世界的一切，目力能及的所有。
很快，她就看到了无数一模一样的亲人。
她们笑逐颜开，声音汇成浪潮，在嘲笑那个男人。
一个从不曾见过的男人。
男人身穿的朴素的黑灰色道袍，头戴冠，手握着一把无比熟悉的剑。
那剑？剑？
那好似是我的东西，她这么想。
握剑的男人愤怒，不停说着与三有关的数字，那三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她搞不懂，也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只是盯着他手里那把剑，努力回忆那份熟悉的味道。
男人一剑便将数不清的亲人斩成两半，可一个眨眼的时间，远处又会出现新的亲人，一样绝美的脸庞，一样不沾人间烟火。
那男人不是自己仙子亲人的对手，她一眼就可看出，相信对方也是一样，可为何还是倔强的挥剑，迎难逆流而上呢？
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傻的人呢？
“我说你怎么开口闭口就是三，三找你惹你了？”女子任由他挥剑斩杀，不曾还过手，颇有鬣狗戏弄兔子之意。
“哟！你认得她？”女子问她。
她平淡的摇头，伸出手指来，指着那陌生的男人。
“那剑！”
“剑怎么了？”
“是我的。”
女子叉腰，大笑道：“听到了没有，这剑是我妹妹的，你得交出来。”
周银怜盯着他看时，杜解元也同样回以眼神，四目相对时，他便什么都懂了。
牙都咬碎了，悲怆却又愤怒，道韵剑指着那几百个相似的女子。
“你、妈、的！”
“三十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
杜解元头仰向天空，痛苦的呐喊，体内好似有东西要挣脱出来。
可目中一片晴明，体内的气息也到达了从未触及过的巅峰。
“挥剑杀万仙，公正方可平！”
道韵剑颤抖不休，鸣声不止。
一步踏出山河动，一剑挥出千万风。
剑穿过无数相似的女人，直指其中最真实的一位。
这是无法被接下的一剑，天下第一的剑仙不行，天上人不行，就是那传说中的圣人，也一样要退避三舍。
剑如风，穿胸而过，没有丝毫怜悯之心。
“可惜可惜，你还是猜错了，只差一步呀！”
被穿透的女人身后又跳出来一位一模一样的女子，她脸上的嘲笑不减，被穿透的女人也是一样。
手掌轻轻抬，缓缓拍出，像是闲来无事的轻抚。
与那剑一样，这是无法被躲避的一掌，结结实实拍在杜解元的胸口处。
“就跟先生说的一样，死或许才是你最好的归宿。”
杜解元浑身抽搐，嘴角血流不止，死亡将至，他只想多看一眼那女子，想叫他一声怜儿姑娘。
“怜儿姑娘！”他嘴角上扬，被刺中的女子接过他手里的剑来，轻轻在他胸口处推了一把。
人径直朝下落去，岺州城是他最后的归宿。
“怜儿？这名字不错，很适合你！”女子将剑扔给了一旁的周银怜，“你的心会痛吗？”
周银怜欢喜的接过剑来，抱在怀中不停摩挲，像是终于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孩子。
对方的话？不曾入耳。
“还真是可怜呢！”
女人看着杜解元落下的方向，不停摇头，“也对，他碰都不敢碰你一下，哪敢说出心里的话来呢，不知你那主子能不能让你的心痛一下！”
抬头看了眼天，黑白即将分明，此时一片混沌。
“走吧，时候也差不多了，该去做正事了，要是被小尾山那些老不死的逮住，可就赶不上好时辰了。”
所有的女人交叠，融为一体，抬手间，俩人消失无踪，好似从不曾出现过。
原地只剩下被斩去尾巴，浑身伤痕的鳄鱼，还有那披头散发的小太鹰。
俩妖精跪在地上，说不出的尊敬。
“恭送妖后！”
“拦住那老不死的，千万别让小尾山搅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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